地咚,手机重开后发出不合时宜的抗议,这是青龙乔庄独有的秘密提示音。赵文革抹着湿漉漉的头,冲黑色皮衣的背影嘟囔:“这都穿成什么样。”猫儿迎着刺眼的阳光,冲着电话那头喊。
“老——大——”这里锣鼓喧天,猫儿捂住一只耳朵大声嚷,那边也传来七嘴八舌地声音,像是开了扩音。“猫儿,你还敢来电话哦?”那是小觅的声音,阴阳怪气儿。
“猫儿,你别理他,我们等了你一宿,差点就要往你老家赶了。”那是潘达喜极而泣地声音,“哎哟,别挤我,你这个大块头!”小觅奶声奶炮的声音控诉着,猫儿开心的哭了起来。
“你在哪里?”毒舌安沉默如冰的问。猫儿看了看挤满人的大坪,迎风大喊:“没关系,不重要。老大,我——很——好。5月4号就回来。”
“猫儿,你说什么?你要玩三天才回啊?你知不知道——”潘达大鼻孔几乎都快翻出来,潇潇柔声细语地插进来:“猫儿,那个,之前你们去凌霄乐园,格安社的王羽跟过你们。”
猫儿眯着大眼睛,浑身散发紧绷的信号,当初那三个流氓就是格安社的小崽子们,此生和他们仇人相见。电话那头安静许多,毒舌安的大长腿交叠,若有若无地说:“猫儿,不管你有什么困难随时说,记得——保持——联系,嗯?”尾音慵懒上扬,听得人为之酥麻一阵。
她听到修长的手指在电话上传来轻敲的声音,三长两短,两短一长,她眼眸如炬,身板挺直,迅速答道:“是的,老大,再见。”她赶紧挂断电话,快速将电话芯片掏出折断丢了出去,粉兔手机也随着一股力道扔向了河里。这是摩丝信号,大意是:龙凤馆,格安社,小心。
“龙凤馆?”那是宝宝用品店,她不知道格安社的一帮大男人去那儿干什么,但能去龙凤馆还派左膀右臂的王羽出来跟着,想来一定有大事发生,她想着朝大坪走去。
啪啪啪,树巢挂着一个丹凤眼的男人,他拍手称道,嘴巴里吐不出象牙:“毒舌安,真是厉害,悄咪咪的把我关到这里,现在安心了?”毒舌安摇晃着头,一列小火车浩浩荡荡的从楼梯口驶过来围着树巢转:“开饭了,菠萝饭;开饭了,牛肉饭………….”
“诶——小东西,挺有意思的哈。”王羽挪了挪,正准备从上面跳下,突然小火车像一条巨蟒紧紧缠绕,树巢开始猛烈摇晃,“啊~”一阵尖叫后,王羽从上面滚了下来,满脸的白棉花。毒舌安心满意足地撕下一块面包,慢条斯理地看着他。
“不说出你们去龙凤馆的目的我就不安心,老实说你是故意被放出来跟着他们的吧?”王羽俯在地上抬眼,看着面前这个一脸戏谑的男人,感到莫名害怕,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第二天,太阳才露出一点影子的时候,外面客厅已经开始闹腾起来,这次不再是老父亲拿着一本小册子“郎朗唱书”,而是吵架。赵文革满面狰狞地指着赵爽的鼻子:“你有什么资格啊!我才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家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
赵爽刚涂上的隔离霜来不及擦,已经被气得掉成渣渣:“是吗?你有什么资格?!”
猫儿冷笑旁观,边吃着早餐,边顺便给老父亲也盛上一碗。他脸色煞白,老伴走了后已经萎靡不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家里的人吵着。
“我还没走,你们就开始讨论这些东西做什么?那个老房子,我住!”老父亲颤抖着双手,眼泪婆娑的冲他们喊。早餐是米饭拌辣排骨,他最喜欢吃的,是大女儿亲自下厨,可是现在一口也吃不下。听到这话,赵文革像是被雷击了一般,浑身激灵了一下:“对,趁现在您还在赶紧写着…………….”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冷不丁甩在他脸上,硕大的巴掌印完全不解气。这一次,老父亲终于明白了。
“你?”赵文革白净的脸上涨成了猪肝色,嘴角哆嗦得快成帕金森,冲上去就要回一巴掌,猫儿飞速闪身又在他左脸颊甩下一块。猫儿冷笑的环抱胸前,晃了晃筷子:“打的就是你!老母亲刚走,你俩就在这里争,东西你也霸占不了。”
“乡里的规矩,全是归儿子,东西全是我一人的,有你们女人什么事?别跟我谈你们贡献了多少,照顾了他们多少,都是屁话!就是我一个人的,因为我是男人!必须写,马上写。”赵文革捂住通红的脸,拿起圆珠笔和纸开始塞,他忍住翻滚的怒气。猫儿咬牙切齿地从兜里掏出丸子拽在手心里,分身之术往他嘴里戳,赵爽也冲着赵文革一个劲儿的骂,老父亲看着门内的吵吵闹闹,望着门外相守三十余载的老伴,眼底满是泪水。
“我写!我写!你们别吵了!”他颤抖着双手走进了卧室,苍老的脸上满是泪痕,歪歪扭扭的写下“遗嘱”二字。男人有泪不轻弹,已经绝望到了极致,猫儿进来坐在他身旁刚想阻止,听到他絮絮叨叨地念,“鸾鸾——我和你娘都错了。你才是对我们好的人,我们………….太不应该惯着他,对不住了,孩子。你们仨都有的,别怕………..他要就给他,我们再也不欠他什么了……………”猫儿走过去抱住颤抖的男人,这一刻,他才是个孩子。
哐!赵爽的尖叫响起,他们两人冲出了卧室,就看到兄妹两人已经吵得不可开交,女人披头散发毫无富裕后的精致,男人红透了眼没了理智,举起凳子就要扔过来,老父亲忍无可忍地冲过去抱住了他:“你想干什么…………”
最后一句话咽在了喉咙里,老父亲已经直挺挺的向后倒去。“爸!”猫儿歇斯底里地跑过去抱住了他,他双目圆睁久久不能闭去,手上的遗嘱像孤独的叶子缓缓飘落。从医院走出来的时候,医生的话在耳边萦绕:“突发脑溢血。”从来没有大病的老父亲,最后还是走了。猫儿双眼红肿成球,心里堵着石头,此刻她能感受到老父亲的痛楚——生无可恋,她终于没有了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