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元沉吟道:“林施主若要去那冥灵界中,便须先去那极北大冰原走上一趟。”
说完,他便口宣佛号,闭上眼缄口不言了。
见此情景,林慕云便起身告辞了。玄元也不挽留,只是闭目枯坐参禅。
直到林慕云的身影消失在天际,玄元方睁开眼来。他的声音低不可闻,叹道:“佛子,我佛界气运皆系于你身,不要让整个佛门失望了。”
一路北上,林慕云思绪万千,他本以为此去白马寺须得有一番纠缠才是。孰料那白马僧众竟将那大衍翠生珠拱手相让,主动送上门来了。
没有费什么周折就将修炼六道跋扈术所需的大衍翠生珠拿到手,这本该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但林慕云此刻却感到顾虑重重。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再何况将已经到手的大衍翠生珠这等佛门至宝白白相送,只怕白马寺所图更甚。
难不成自己真是那劳什子的佛子?由此推断那听起来甚是荒谬的佛宗大计,想来也并不是空穴来风。至于佛雨之夜看到的所谓此界真相,却不知是真是假,佛宗宁可涉凋零之险,也要以佛门大气运镇压此界,难道仅仅是因为佛门仁慈,是故不忍看此界生灵被异界吞噬?
佛门中人虽相对宽厚仁慈,但并不是傻瓜,这种血本无归的买卖他们是绝不会做的。林慕云接触到的佛门高人如白马寺枯字辈的三位老僧、寒云寺的法痴以及穆慈法王等,皆非易与之辈。何止如此,其中数人简直是难缠至极。若说这些人都脑子进水了,那么是绝无可能的。让佛门作出如此大牺牲的,一定是极其大的利益和诱惑!
其中疑点重重,更让人感到蹊跷的是白马寺新任住持玄元,竟对佛雨之夜的种种异象颇置微词。要说佛门牺牲本宗的大气运镇压此界,以阻止异界对此界的吞噬,这本是一个可以让佛宗增光添彩的秘密,但玄元却对此提出疑议。
显然这绝不会只是玄元一个人的主意,只怕和枯闲、枯荣和枯杀三人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其中种种很难理清楚,但有一条却是千真万确的。
林慕云心下冷笑道:那便是,我若相信佛雨之夜所见所闻是假的,那么会对佛宗更加有利,而且是大大的有利。
这佛宗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或者说他们究竟想要隐瞒什么?
林慕云虽然看出一丝端倪,但终究不得其法,是故他也不愿多想,只一路往北而去。
这般行了数日,便已到了苦寒之地。此处稀稀拉拉的针叶林和密密麻麻覆盖着的苔藓地衣,织成一张灰与绿的大网扑面而来。林慕云套着摩云狂飙半日,四周单调的景色让他的眼睛感到干涩难忍,却忽然有一座破落的寺庙突兀地出现在眼前。
林慕云略一迟疑,便收了摩云,利用瞬移之法稳稳当当地落到地上。
此时正是傍晚,残阳昏昏,光晕溶溶。倒给这座破落的寺庙装点出一丝金碧辉煌的感觉来,倒也有一股暖意悄无声息地沁了出来。寺中蛛网密布荒草丛生,显然已经荒废很久了。
此处是这座寺庙的山门处,林慕云在破落的石道上信步走了片刻,走到那座坍塌的山门前,眼神却猛地锐利起来。他心念一动,数道寒光闪过,便见积尘飞舞浮土四溢,都噼里啪啦地掉落下来。毁坏的山门上,三个暗红色的大字慢慢显现出来寒云寺。
他走上前去,用手仔细地掸去那笔画间的尘垢,一时间便感慨万千。
想来是因兽潮爆发,寒云寺身处这毗邻极北大冰原的苦寒之地,自然是首当其冲,遭遇了灭顶之灾。法痴住持和穆慈法王自该有些手段,不过似乎未曾奏效。寺院毁坏后那一干僧众也不知去了何处,林慕云唏嘘一番后倒想起那个傻傻憨憨的小和尚觉清来。
想起他为了救师姐赵雯性命,而不惜搭上自己性命来炼药的陈年往事来。林慕云一时间思绪如潮,悲戚难当。
而且就在此处,在过去的某一时刻,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女人:云仙子、赵雯和陈娇娇,都曾在这里和自己交汇过。
常记东楼夜雪,翠幕遮红烛还是芳酒杯中,一醉光阴促。
而从那一刻之后,她们三人的命运却走向了截然不同的结果。
云仙子香消玉殒,赵雯衷情难述,陈娇娇舍命远征。
她们都曾和自己嬉笑怒骂,流过泪,受过伤,也都深爱着自己。
可如今……
林慕云无力地摇摇头,心下叹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命运之手推着每一个人亡命前行,顺着时间的大潮滚滚向前,直到撞得粉身碎骨。
可有人能够真正超脱其外?
贵为上古七神,仍要立下宏大誓愿,重走这生死轮回之路强如杀神素问,万法归一又如何,最终还是道解三分黄土一抔。那六界众生,更是深陷网中不能自拔,生老病死,爱恨纠葛,又有何超脱可言?那真正带来大自在的“一”,又究竟为何物呢?
诸多杂念,纷乱如麻。
林慕云一时间只感到头大似斗,但他倒也不会纠缠于此,只稍稍片刻便回过神来,自嘲道:“既无法真正放下,我便要紧紧抓住既无人能够渡我,我便去渡那众生。”
“老天,你奈我何!”他一手指天,豪情万丈地大笑起来。
套上摩云,一纵身腾空而起,顷刻间林慕云便消失在了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