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到医院看望章有为的时候,章有为略有好转。虽然睁不开眼睛,但已经开始自说自话了,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我要开第四个工地儿第五个工地儿,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我要挣五十万一百万,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我是班长,我要比每个同学都有钱。
章妈妈已经哭干了眼泪,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怨儿子,说小姐心思丫鬟命没边儿野心害死人。
刘东升跑了趟深圳没啥结果,苏队长那边还没有施工项目。
回来独自一个人坐在地头儿上发呆,看着那五栋矗立起来的宿舍楼,觉着村子里的土地越来越少,就和程耀旗商量,找了处三十亩地块承包下来,养猪养鸡又办起了养殖厂,正好利用了面粉厂磨面剩下的饲料粉。
程耀旗乐意与村里办厂做生意的人打成一片,打成一片有打成一片的好处。木滨那个大脑袋呆瓜与他不远不近,与东升的关系还是比较亲近的。眼下,他正在替东升找乡长打听工具厂的消息,针对大批国有集体企业经营困难的问题,区长岳勇正准备推行小企业租赁买卖和承包。东升准备去竞买已经停产三年的,离村子不远的佛城区工具厂。
一个月后,章有为能够下地步履蹒跚地走路了。尽管说话慢慢吞吞含糊不清,但可以表情达意了。
木滨松了口气,既替同学转危为安高兴,又看到了还款的希望。说你干嘛要接这、这么多活儿同时干三个工地儿,你身体怎么能、能吃得消?章有为说有机会怎么能放过?也许抓住这次机会,一辈子用的钱就都有了,几十辈儿农民了,我想打个翻身账。木滨说那也要量、量力而行。章有为说换做是你,你也停不下来。怕同学累着或者再受刺激,木滨坐了一会儿,没有提钱的事告辞离开。
第四次去医院时,章有为又有所好转。他告诉木滨他现在就是治病保命活下来,工地上去不了也管不了了,工地正由市建公司派人接管,借款你也去市建交涉吧。木滨去找市建公司的主管,找了几次没人接待。
告知章有为情况,章有为有气无力地说我治病的钱也没有,妈妈每天都坐在市建公司老总办公室门口哭闹要钱。实在不行,你就打官司连我和市建一起告吧,我什么都不问了,我能活着最重要。
本村的刘和平回家探亲,知道他已经在深圳做了律师,木滨就请他出主意。
刘和平的律师证还没有拿到,帮着请了代理律师起诉了市建公司。
市建做为市里的明星企业和大型国有企业,不想在企业履历上留下一点斑点,最后双方协商解决。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章有为只承认二十五万的借款,另外五万说与工地施工无关。市建公司、双方律师根据章有为的口头证言和方程公司的转款证明,给方程公司支付了二十五万的还款。
因为市建还要与章有为进行工地费用的结算,那五万块钱,应是章有为为自己留下的生活费了。因为他知道在他三十一岁以后的人生中,因为劳动能力的丧失,可能再也不会有什么经济来源。本来刘和平还要力争剩下的五万块钱,被木滨挡下了。
刘和平义愤填膺大骂章有为忘恩负义,木滨理解没有什么比活着有饭吃更重要。非但没有去斥责老同学,而且派人又给送去了一万块钱。章有为虽然眼里充满愧疚的泪水,但仍然像接救命稻草一样,没有一点推托地一把把钱接了过去。
不久章有为离婚,妻子带着孩子离开了他。自此,章有为在老妈妈半步不离的陪伴下坚持康复,每天在佛城街头慢步行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隔三差五地,章母就到市建索要些费用,维系母子二人的生活。逢年过节,木滨总要打发风茹给送去些救济。
虹叶回国后听说了章有为的事,又作画一幅成了《佛民卅像》的第三人,名为《冲》。画的是上百人的施工工地上,章有为顺着建筑物的外墙脚手架向上爬的情景,头顶上云彩涌动。
好在收回了大部分借款,对公司现金流没有影响太大,农行那边又办理了续贷。但木滨还是在自己的工作记录本子上写下了一句话:出借公司款,是对公司发展和资产的犯罪。
在书记耀旗的帮助下,东升报了名要参与竞买佛城区工具厂。木滨开办太阳能厂,他东升也要弄个厂长来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