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十来天时间,吴文华一共杀了八回猪,得到十六块钱的工资,和三次没卖完任他带回家的一斤多肥肉。
虽然看上去和砍树相差无几,只是强了那么一点点,不用星夜启程、摸黑砍树、扛重疾行……
但是在心底,他只感觉空落落的,总感觉缺失点什么。
但究竟缺了什么,他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农历二月十六日这天,下了一场大雨,山上的雾气一连几天都没有消散,把树木笼罩得更加葱郁,大地也似乎因此而变得更加生机勃勃。
大雨砸散了晒得硬邦邦的土地,正是耕田的好时节。
农民们更加忙碌了,都抢着把田给耕了,但是一个生产队平均只有两头牛,哪家需要用牛得提前预约排队。
第八生产队十分寒碜,整个生产队只有一头牛,吴文华直待第五天才等到用牛的机会,恰好这一天轮休,不用杀猪。
这天是个好晴天,天刚蒙蒙亮,吴文华便赶往归属于生产队公有的牛栏牵牛。
牛似乎很不情愿地被他牵出来,发出“哞哞”的鸣声。
吴文华一手拿着根细长竹竿,一手牵着牛绳,前拉后打地把牛赶出了牛栏。
出了牛栏,牛仿佛才想起自己是头牛,温顺地由着吴文华牵着走。
吴文华把牛牵到阡陌去吃草,从东边走到西边,又沿着一条田坎从另一条田坎绕回来,随后他又把牛牵到河边的小径上,让它吃到东边的冷家庄,才算吃饱。
冷家庄其实不算个庄,跟余大洪家所在的塘下差不多,只有几户人家,河对岸就是横河初级中学。
乡下的地名有时候很奇特,几百米距离的地方都会有两个地名,这冷家庄离横河老街就不过六七百米。
类似的情况还出现在鲁家山那一带,鲁家山山脚下就有两个地名,一个是鲁家,一个是坎下,其实两者相连,就像坎下和南街相连一样。
吴文华牵着牛回了老街,把牛绳系在门闩上,匆匆吃了碗米饭,就去祖宅借犁。
吴家三兄弟,只有大哥吴文中置办了犁,但是偏偏他又不怎么种田,特别是炼油厂生意做起来之后,犁变成了观赏的物件。
但观赏仅限于他,吴文国和吴文华一到耕田时节,就会来借犁用,这些小事大抵由大嫂白玲做主。
吴文华一到这边,先给吴老太问了安,再向大嫂取犁,这件事都是昨天晚上就提前说好的。
白玲指了指堂前墙壁,弯弯的犁像一把古老的弓箭挂在上面,吴文华满面笑容地致谢后,取下犁扛出了大门。
吴文华折回自家门前,让余竹香帮他解下牛绳交给他,交代道:“我去耕田,家里就交给你了。”
“没事,”余竹香叮嘱道,“记得准时回家吃饭。”
“嗯,十二点的样子就会回来。”吴文华答道,扛着犁、牵着牛、拿着细长竹竿超南走去。
大约在南街中间位置,他驱牛转进一条小径,走向了辽阔的田野。
他今天要耕的这块田,位于横河小学一栋两层楼高的主教学楼后面,地名叫做大王殿,估计这里曾经修建过一座大王殿,才会有如今的名字。
大王殿紧挨着鲁家屋场边缘,附近有五六口池塘,其中地势最低的一口就在熊礼法家门口。
池塘生春草,鱼儿时不时会跃出水面,露出惊鸿般的一瞥,似乎想看一看这人世的繁华。
吴文华也好像看见了那条高高跃起的鱼,露出浅浅的微笑,牵牛走进自家的那块一亩二分大小的田。
横河镇山多地少,有七山二水一分田的说法,每个人口只能分得八分田,这块田算是他家单块最大面积的了。
当然,随着儿子大铄的出生,生产队还会给他分一块田,至于具体什么位置,暂时尚无法确定。
田里低洼处还有积水,泥土湿润而松软,很适合耕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