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国真的走的时候,并没有来得及通知吴文华,等吴文华赶到吴家祖宅的时候,发现吴文国早已人去楼空。
猛然间,他像疯了似的往桥头跑,只几百米的距离,吴文华却像跑了几千米,而且都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
庆幸的是,远远地他便看见了拖拉机,正停在桥头的T字路口上。
那是一台没有任何遮挡的露天拖拉机,驾驶室和后面的车斗仓连接在一起,像是一个只穿着裤衩的少年。
然而就是这样寒酸的模样,却在乡下成了受宠的香饽饽。
吴文华能够清晰地听见,拖拉机的发动机声正在隆隆地轰鸣,在打破了小镇宁静的同时,又像吹响了冲锋的号角。
从烟囱里滚滚冒出的浓浓的黑烟,像鱼儿呼吸时生出的不间断的气泡,当它们在空中破裂,发出柴油特有的味道。
闻起来,却满满是先进的味道。
而在吴文华心中,那轰鸣声比交响乐还雄壮,那浓烟的味道比红烧肉更香。
他几乎嘶声裂肺地喊叫道:“二哥,二哥,你等等我。”
一拖拉机的人都被吴文华这夸张的举动所吸引,不由得议论纷纷起来,刘国庆笑呵呵地对吴文国嘲笑道:“瞧,你弟来了。”
拖拉机的师傅转头看了看吴文华,也露出一副诧异的表情,问后面的人:“那人喊谁啊?”
吴文国有些不好意思地从车斗上跳了下来,一边答应着,一边快步走去,与吴文华汇合,他一脸凝重地喊道:“什么事?我这马上就要出发了。”
“没……没啥事,”吴文华气喘吁吁地说,“我就想来送送你。”
吴文国从刚才的尴尬中走出,不免笑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急事呢?”
吴文华问:“你就这么走了,家里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
吴文国顺着话嘱托道:“田间地头的活计我都给你二嫂交代好了,如果实在需要你搭把手的时候,还望兄弟帮衬着点。”
“这点你放心!包在我身上。”吴文华拍着胸脯说。
吴文国惦记的是家里事,而吴文华却在向往外面的世界,两个兄弟面对面站着,却仿佛隔得很远很远。
吴文华没话找话,指着那辆锈迹斑斑的拖拉机问:“不是说坐班车吗?怎么改坐拖拉机了?”
“别提了,听说班车在南皋山出故障了,今天肯定来不了,这辆拖拉机还是运气好才碰到的。”吴文国不悦地说。
“这拖拉机的马力能翻上南皋山吗?”吴文华又问,他虽然有去县城的经历,却都是坐班车,因此难免担心。
但是实际上,这何尝不也是他的托词吗?仿佛只要拖住吴文国一秒,他就能多知道一些外面的消息。
在1983年的中国农村,这种特殊的心理现象并不罕见。
吴文国十分肯定地说:“肯定能,南皋山虽然高了点,大不了开慢点。”
这时,吴文国觉得有些奇怪了,吴文华今天这是怎么了,净说些不着边的话,这种事犯得着他操心吗?
在接下来的语气中,他难免暗含讽刺,他打量着吴文华说,“你倒是皇帝不急太监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