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只乌雀在树梢上左顾右盼,回廊里有两个女子做着手里的活计,“自从两位小姐走后,贾家的天就老是阴沉沉的。哎,若我的身子再稍微好点,我就应该跟着她去的。”说话者说着说着放下手里的东西,抽泣起来。“雨落姐,你别担心,六姑娘还算好了,至少有姑爷陪着,有人问冷暖。倒是五小姐,我真担心她得紧啊。”风摇幽幽一叹,她的眼前飞来了一双蛱蝶,她们一起嬉戏舞蹈,甚是快乐呢!风拂过院里的蔷薇花,蝴蝶却像是认识风摇一样,竟在她发梢停了下来。
“真是好看,你昨日是不是拿花瓣洗头了?”“才没有的事。”风摇笑笑,接着两个人便又听到前厅传来的吵嚷声。“想来又是大小姐和三公子的人在争吵店铺的事了,”雨落自语道,“六姑娘走了也好,也不必为这些人恼。”接着她又望着风摇,“我知道你机灵得紧,但这些事可不是我们能掺合的,你可记住啦,我们为六姑娘守着树房子就够了。”“我才没工夫去掺合这些事情呢!”风摇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我答应了去给四姑娘送花样子,先去了。”
其实风摇不比雨落心宽,她是个事事都要心里有数的人,好在今天的吵嚷似乎也没有听出什么别的东西,她见着天光尚早,便往贾家媳边上走去。那一对蛱蝶竟然真的跟着她走了许久,最后消失在溪水畔的藩篱里。风摇歇了一阵,转身欲走,却听见了藩篱那边的人声,透过藩篱间隙,她瞥见了一个白色人影,那人躬着身子,在花田里锄地。“贾家都乱成了这个样子,他倒有心思种花。”风摇念叨。
“什么人?”种花人直起身来问道,风摇才惊讶地发现,那人不是别人,竟是二公子贾实。风摇正准备开口答话,只见一个黑影一跃而起,直直地攻向贾实,想来那人早已伏击在侧,以为贾实发现了自己。风摇心下一惊,贾府之中竟有人敢直接伏击二公子!贾实也显然没有料到,他手舞花锄去挡,尚能应对一二。风摇立刻转身向正门奔去求援,可是她看见贾诚带着一队人马在溪水一畔观望不前,她的心沉下去,她不能回去,她已经目睹了这一切,此刻已无退路。
贾实手中的花锄已折,身受重伤,更有刺客从其他地方向他涌去,风摇来不及思考了,她抢到贾实身边,高呼一声,“二公子小心,天街酥雨!”听者俱下意识捂住了眼睛,待他们回过神来,才发现风摇和贾实已躲入了花圃旁的小屋。
风摇封死了门窗,打量起四周,受伤的贾实靠着墙壁,不迭地喘息着。“水云间虽然坚固,也只是一栋普通的房子,抵挡不了太久,姑娘,你叫什么来着?”“奴婢风摇,是六姑娘的贴身侍女。”风摇从怀中拿出了一颗药丸给贾实服下,“这是很好的伤药能护住心脉,之前六小姐为姑爷藏了许多,后来没有带走的,我拿了一瓶,今天居然用上了。”“风摇姑娘,你究竟是什么人?”“二公子可以怀疑我,可是现在真的不是时候,你能不能先帮我想想,老爷到底有没有交代过水云间有什么特别之处,这是他留给你唯一的东西,绝不会是一栋简单的房子。”
贾实用异样的眼神看着风摇,但随即他乐天知命的厚道心肠又占了上风,“这屋子里有些珍奇古玩,但我还不至于认为今日他们能救我们的命,父亲留给我的,恐怕是外面的花圃,我听说他年轻的时候很爱种花,他常说,非人种花花种人,种花真是一个磨砺人的爱好呢。”“这栋屋子很是坚实,除了一扇门,只在顶上开了两扇窗户,那窗户是用晶石所封,虽无法打开,却能透下光来。到底是为什么呢?”风摇显然知道贾实那里不会有别的信息了,她站起身来,打量起四周,门外已是叫嚣和撞门的声音。“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她念着墙上王维的两句诗,这座小屋甚是别致,有很多藏书和藏画,但陈设极为简单,案上常设香火,奉了一个无名的牌位,还有一套简单的茶具,里面似乎从未有水。
“水穷处,云起时...”风摇急步过去,用火折点燃了案上的香火,烛烟缭绕若云,壶中干枯无水,只见香炉落下的灰碰到壶身下面的桌面,竟然点燃了云水间的外墙。片刻之后,水云间化为火海,撞门的刺客都被喷涌而出的烈焰灼伤,狼狈逃窜。
“三公子,这....”“救火,抓人!”贾诚负着手,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没有半点表情。
“二公子,你振作一点,水云间既然有机关,就一定有出口!”风摇将贾实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水云间的下面竟然是一条暗无天日的水道。方才香烟升起,她转动水壶,触发机关,打开了一个通道。通道里是没过人半身的水,和无穷尽的黑暗。风摇感到自己的肩越发沉了,但却咬紧牙,一直支撑着贾实。“风摇,风摇,我走不动了,你快走吧,你走吧。”贾实将手从她身上放下来,脚一软便滑入水中。
风摇此刻脑海里只有一句别人告诫过她的话,“你要做一个旁观者,聪明的旁观者不会受到伤害。”可是风摇此刻,好像并不能说服自己做一个旁观者。她将头埋进水里,去搜寻贾实的踪迹,待抓住他的手臂就狠狠地咬了一口,让他清醒过来,“活下去,二公子,我们要活下去,现在死实在太轻松了,可是我们会不甘心的!”风摇将他扶起来,她一贯平静的与世无争的眼眸此刻发着光,照亮了本已经绝望的贾实,也或许是风摇之前给他喂下的伤药起了效果,他的精神好多了。
两个人又在寒冷的水里走了片刻,便来到了一堵墙面前。
“又到了绝路了吗,二公子,你再想想,水云间里还有没有什么暗示呢?”“暗示?”贾实仔细回忆了一下,“父亲去世之后,我第一次到水云间是和大姐夫一起的!”他忽然一震,“不错,那时候,墙上还有一副山水,也有题诗,大姐夫认得是名家真迹,便求去了。”“是什么诗!”风摇叫道。“是...”贾实皱皱眉,“一首很熟悉的诗,可是我一时想不起来了...”“大姑爷一向爱收集书画,水云间的藏画很多,现在墙上剩下的那幅画也是前朝名家,他竟都不放在眼里,说明,取走的那一幅更加值钱,会是谁呢?”风摇盘算起来,“画山水的人,能有什么人的画入得了大姑爷的眼,莫非是...皇甫仙?”“不错!不错!”贾实激动地摇了摇风摇的肩,“正是皇甫仙的天平山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