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树梢飘落的桃花瓣落到她的鼻尖,弄得鼻子痒痒的,姚瑟打了一个喷嚏,醒转过来。阳光透过林间的缝隙,正好照在小溪上,溪水反光,进入了她的眼睛。“我们还在龙脊岭,我...还活着?”“我天无涯,还从来没有杀过无还手之力之人。”天无涯倚着树,打着盹,阳光之下,他神色安宁,仿佛昨日那个几乎致姚瑟于死地的人不是他似的。“那你可要小心了,我最擅长激怒别人,也最擅长耍赖求饶了。”姚瑟自嘲笑了,她看见自己的近旁有一堆刚刚灭掉的火,身上的衣裳都烤干啦,虽然她昨夜也感到害怕,但她知道,天无涯不会伤害她。姚瑟走到溪边去梳洗,脖子上仍有浅浅的红印,也不能忘记,天无涯毕竟不是那个心疼她的哥哥呢!
“既然你没事了,我们就此别过吧。”天无涯站起身来,“你既然不肯说,我只好自己去找芙蓉湖主人问清楚。”“天无涯,”姚瑟急忙叫住他,“你把我从华堂劫走,武林正道与贾家有渊源的人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你?”“那又如何,他们若不是无还手之力的人,说不定和他们较量还更有趣一些。”天无涯没有停下脚步,甚至没有放慢速度。
“真像个孩子一样!”姚瑟气得跺脚,“天无涯!”姚瑟跑过去截住他,“你如果真的不想管我了,你为什么不趁我昏睡的时候走呢?”天无涯没有回答,但他面上毫无表情,任谁也不能说服他的样子。“无涯大哥,”姚瑟的眼圈红了,“我知道你恼我利用了你,没有说实话,但是你相信我,但凡我有别的法子也不会出此下策。”天无涯停下来,望着这个姑娘,她昨天那么倔强,此刻又这么柔软,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她才是姚瑟的全部。
“我和芙蓉湖主人有约,他许我一年时间,让我追查先父被害的真相,半年之后,你把我交给他,换取你的天眼琥珀,那时候,姚瑟是生是死,都与你无关。”“他是什么人,又要你做什么?”天无涯问道。“我不知道,”姚瑟的神情落寞,“我爹曾给我买了十五个芙蓉令,我通过芙蓉令传话,想以重金请他帮我查我父亲的真相,可是芙蓉湖主人深不可测,并非钱财可以收买,他说如果我要做这个交易,就以自己作为筹码,我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答应。”“你...”天无涯望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有一些震撼。“迄今而止我并没有见过他,也不清楚他会让什么人来帮我,但是我知道他手眼通天,也必定有很多奇珍异宝,天眼琥珀于他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事成之后,他一定会给你的,毕竟,谁欠着你东西,迟早也会被你掐死。”姚瑟说着又破涕为笑。
“那以后,你可得听话些,也不要什么都自作主张。”良久,天无涯才说道。“你答应我了!”“一年,我就再为你驱使一年,一年之后,若我没有见到芙蓉湖主人和天眼琥珀,你应该知道后果。”“若你见到了呢?”“若我见到了,我就去掐死他。”
姚瑟要去的第二个地方,是闽南一隅的一个渔村,叫做隰桑。
这个地方并没有她的仇人,这是她母亲的故乡。贾信去世的那个夜晚,就在姚瑟离开贾信房间之后,她迫不及待地取下了墙上的小像,细细剖开装裱的夹层,从中取出来母亲的手札,一共一十七页,恰好是她如今的年纪。这些是姚天囚死后,她怀着姚瑟跟贾信一起回贾府之后,日夜手录的,母亲在姚瑟不足一岁的时候便死去了,贾信说她是因为思念亡夫,自尽而亡,手札里没有流露出半点会轻生的迹象,但姚瑟信任父亲,也没有多想。
隰桑的海潮像极了唤归的呼声。
姚瑟沿着无边无际的海岸线一直走着,天无涯在她身后两步的距离,什么话也没有说,也陪着她走着。想看清楚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地方。
“我娘是闽南望族的小姐,她的父辈都是有权势的高山族人...”
隰桑有一个规矩,每三十年要嫁一个高山女儿给海神若,以求海神庇佑,出嫁的女儿终身住在海边的小屋,也不得再嫁他人。照例,新娘都是由夏家的主人决定,这一年,他们选中了夏绮筵的侍女丝丝。
丝丝和夏绮筵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夏绮筵虽是望族小姐,但家中重男轻女,她在家里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丝丝生性活泼,一直都是她最好的朋友。被选中成为海神妃子对丝丝来说却是一个晴天霹雳,因为那个时候,她也已和一个族中的青年阿郎相恋,死也不愿意嫁给海神。
在出嫁的前一晚丝丝自戕,被赶来探望她的夏绮筵救下,“丝丝,你糊涂啊!你要是就这样死了,岂非太不值得!”那个时候的夏绮筵尚不知情为何物,却比别人都看重生命,她自幼与自己的父亲一向感情很好,当她眼睁睁看着父亲病死,是多么痛苦绝望,她视侍女丝丝为亲人,也不忍看她就此死去。
“丝丝,我有办法救你,明日你且藏在迎亲的宗祠里,待他们走后,你偷偷出来,和阿郎逃吧。”“小姐,你要做什么!”“你好我说的去做,不必多问。”夏绮筵将自己最珍爱的珍珠项链给丝丝做盘缠,祝福她能过得幸福。丝丝从来都很信任她,她听从了夏绮筵的安排,虽然那个时候她也不知道夏绮筵打算如何救她。
次日,人们来迎静候祠中的新娘,薄纱罩着她娟秀的面庞,她既不悲也不喜,只是泰然自若地接受命运的一切安排。待重重祭礼之后,夏绮筵独自在“新房”枯坐着,陪伴她的,只有撩起红色窗纱的海风而已。
丝丝这才明白,她的小姐代替她出嫁了,她一定非常悔恨,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好在夏绮筵是一个懂得享受孤独的静谧的人,在与海风的交流中,她渐渐忘却了以往尊贵而枯燥的生活,她的父亲早逝之后,母亲只宠爱她的兄弟,对这个女儿一向是可有可无的。她欺骗族人,代人出嫁虽然让夏家人很意外,但他们见木已成舟,也只好由她去了。
那是夏女出嫁后的第三年,她像往常一样,会在退潮后的沙滩上赤着脚,找寻一些可爱的贝壳,她喜欢搜集贝壳,把它们串起来,挂在檐上做风铃。
那一晚的暮色却比以前的都有魅力,不知怎的,她坐在海边看着天际,模模糊糊地便在平坦的礁石上睡着了。待她冷得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深夜,她竟然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从海里走了出来!
高山族人历来信奉海神,虽然夏绮筵一直觉得为海神选妃是一件残忍而不可理喻的事情。
“漂亮的姑娘,你是谁啊?”那个从海里走出来的人,带着奇怪的口音问道,夏绮筵愣住了,不敢抬头去看,只是闻到他身上海风微湿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