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手搓站猪的脸,竟然搓出一手的泥条,王质赶紧将手放在站猪衣襟上擦拭。站猪衣服更张脏,手上沾着更多的泥。
“站猪,你简直就是泥猪。”从刚才幻听中出来,王质只有靠不断的说话才能缓解内心的焦虑和烦躁。
“旅途疲惫,如同在泥土中打滚,浑身酸臭,须发油腻。昨夜在欧家吃饭喝酒,我瞧见后院的亭子里有温泉池子。按说,待客之道肯定要饭后沐浴更衣,欧家老头子做人不厚道。”
王质中途去茅房的时候,透过低矮的苹果树看到后院的温泉。他闻到一股香气,是曾经熟悉的气息,一时想不起来。
中元节之夜,松州城有“烧衣”、“烧香”祭奠冤魂的习俗。家门口的墙脚下放铁盆或者铜盆,烧冥币,燃烛插香。湍急浑黄的岷江河水,大大小小的河灯随着水流上下起伏。
大牢没有窗户,王质看不到松州的夜。牢兵的呼噜声是最好的催眠,密闭的环境里,两人居然酣然入梦。
清晨的光线从走廊透过来,王质睁开眼睛,看到站猪在屋子中间,口中哼唧唧唱着,脚步在泥地上滑动。
“站猪,你在干什么?”
“昨夜听了你唱的歌,晚上一夜都梦见我在吐蕃国结冰的湖面上,金盔银甲,脚上蹬着滑板鞋,和敌人厮杀。”
“滑板鞋?”
“对啊!你不是说那鞋子是将士在冰面上打仗的鞋,”站猪一屁股坐在王质身边,“你赶紧给我细细描述一番,滑板鞋究竟是啥样子。”
王质还没有想出如何搪塞站猪,牢门外面一阵喧闹。
别驾站铁栏杆外,他穿着褐色衣服,双眼凹陷在皮包骨的脸上。王质常听母亲说过:两腮无肉不可交。
他对着牢房鞠躬行礼,说到:“两位在新地方还适应?”
“整个松州,数你别驾人最坏,笑里藏刀。大清早的,你不在自家被窝里逍遥,找我作甚?”站猪脸庞蒙上了愤怒的阴影。
“想必是休息好了,说话中气十足。松州连着大雨,今日放晴,空气清新,徐风轻叹。别驾想陪着两位在大街上走走。”别驾说话仍旧谦卑,如同他是犯人,里面的是提审官。
“走动一下也行,”站猪扭头对王质说,“你两次进出松州,还未见识松州街道和店铺,待会边走边给你介绍。松州北街的胡饼味道相当不错。站着炉子边,等到烫呼呼地出来,赶紧颠在手中,拿在嘴上使劲一咬,嘎嘣酥脆。”
别驾大清早的来,肯定不怀好意。王质思忖,多半刘刺史要提审他俩。
凭着自己看古装戏的经验,罪犯倔强,文绉绉审问不出来,肯定要大刑伺候。大板打?夹手指?烙铁烫?
不能说出是芣苢杀死了京城备身,这个锅他背定了!
在盘羊牧场酥油三叠第二叠,王质不断地被鹅卵石击中,从开始的疼痛变成麻木,到最后,那种疼变成暗暗的舒爽。
痛快这词是不是就是这样来的,先痛然后到了一个临界点,灵魂出窍的感觉就出来了,人就快乐起来!
父母带着他看心理医生,医生送给他一本书,村上春树的《当我跑步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医生让他通过跑步治疗抑郁症。他印象最深的就是村上君跑一百公里,描写那种痛苦,然后身体感觉变得透明,虚无。
现代人只有通过极限运动才能体会的东西,古人体会的途径太多。生死边缘行走,一言不合拔刀相向,无处不是行走的荷尔蒙。
王质起身,对别驾说到:“我最喜欢散步。”
从大牢一直朝北,两人又被五花大绑,捆在囚车里。
站猪看见胡饼店,摊主揉着面团,空气中飘着麦香。囚车没停,直接往北。
站猪立马否定先前的言论,“胡饼闻着比吃着香!要说好吃,闻着臭的比闻着香的好吃!”
“比如说屎!”王质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