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徒儿……”
“你说吧!这些日子做什么去了,弄了一身伤回来。”玉衡捧着书的手指有些发颤。
“弟子不孝,弟子违抗师命,与师门逆徒牵扯不清!”
玉衡手中的书飘然落地。
“为什么是他?”
沉默了会儿,她听见师父淡淡地问了一句。
她跪在地上,偷眼觑着师父脸色。他的神情淡漠,似乎并不在意,可是他的嘴唇紧抿着,她知道他在努力克制怒意。
她狠了狠心,将事情始末详细叙述了一遍。
玉衡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桌案上的书本。
云绯若知道他在听,因为她看到他的的眉头成了川字型,面色越来越紧绷。
“弟子肆意妄为,持心不坚,行事不检,请师父责罚。”
“你年纪尚小,也是难免,这本就是历练的目的之一。堪破了世情,往后才能潜心修炼。”玉衡呼吸滞了滞,斟酌着词句。他在心底苦笑:他如何舍得罚她?又有何立场罚他?
云绯若松了口气,顿了顿又道:“虽然徒儿已经同他恩断义绝,但终究还是心有不甘。”
“嗯?你若是想报仇的话,为师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不不,他毕竟也算救过我一命,算两清了。徒儿是想……徒儿曾听说北辰宫有门奇术,能洗心伐髓,不知道师父会不会?”
“那是‘除情’。”玉衡眉心一跳,“你从哪儿听来的?想做什么?”
“徒儿是想,既然断了,那便断个干净,省得想起来心情抑郁,扰了修炼。”
“北辰宫立世千年,禁术颇多。因大半有毁天逆命之嫌,因此严禁门中弟子修习。”
云绯若眼神暗了暗,楚楚可怜地望着玉衡:“那师父是不会咯?”
玉衡心一软,叹了口气。
别的禁术他未必会,偏巧徒儿口中的这个,他当时觉得只是寻常法术,曾偷偷修习过,
只是他从未用过。
但此时她主动要求为她施行此术,意味着她甘愿放弃对齐无离的最后一点痴念。从此后她与他形同陌路,再无一丝一毫的牵挂。
他们师徒之间,也不会有第三个人存在。
这于他而言实在是太大的诱惑,令他怦然心动。
“这术法施行并不困难,不过受术者必须心甘情愿才行。如若有一丝执念,施法者难免遭受反噬……”
云绯若听到师父语气犹豫,不由出言相激:“徒儿很有诚意,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不舍。倒是师父,难道对自己的修为没有信心?”
玉衡深深看了她一眼:“既如此,明日……”
“就今日好了,早去早了。”云绯若笑吟吟地从地上跳起。
“天都快黑了!”
“师父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在哪儿好呢?要不就在这里吧?方便!”
云绯若当即在蒲团上坐定,一脸赖着不走的架势。
玉衡皱了眉,把她拽起:“此法虽然简单,不过颇为耗时,总需寻个舒服点的地方。”
“绵玉榻!”云绯若眼睛一亮,欢天喜地地拉着玉衡进了她平日练功的静室。
天气寒冷,徒弟刚受过一场重伤,如有绵玉榻相护,想来会更顺利些。玉衡心念电转,也就由她去了。
“清心静气,放空尘思,保持灵台清明,以防邪思入侵。”
云绯若轻点着头,心境澄明。师父既然胸有成竹,她自然没什么可顾虑的。
玉衡坐在徒弟身后,默运心法。不多时,一点蓝光浮现。那蓝光逐渐扩散,形成一团光晕,如一张丝网般,将绵玉榻罩在中间。
蓝光渐趋稳定,玉衡掌心又生出一缕紫芒。那紫芒如同一枚极为细小的绣花针,瞬间没入云绯若衣衫。
玉衡目光凝重,眼睛追随着那缕紫芒。只见它在云绯若体内四处游窜,良久,终于牵引出一条断断续续的光束。
那光束极为微渺,色泽深红,好似一股血线。
“这便是她的情丝了!”
情丝颤颤悠悠地,好似随时会断裂。玉衡不敢大意,极缓极慢地运功牵引。它顺从地跟随着紫芒从云绯若体内游出,尾稍落在绵玉榻上。
刹那间,那一点深红四散,化作了无数的血线,再也不受紫芒控制。
“不好!”
那丝丝缕缕的血线在绵玉榻上蔓延,一部分又重回了云绯若体内,另一部分则顺着紫芒的方向,爬上了玉衡的手臂。
“她骗我!她对他,分明痴心未改!不然的话,怎会有这许多情丝,又怎会缠绵不去!”
“罢了,怪她做什么?分明是我自己逞强的后果。”
他纵然修为高出执素许多,但执素潜心于幻杀术多年,乃是她保命的绝招。玉衡大意入彀,修为损耗极大。后几日因为忧心云绯若伤势,他又彻夜不眠替她梳理灵力,早已经心神俱疲。
而今夜施行“除情”,又偏偏选了绵玉榻。
“可是,她的情丝同我又能有什么关系?”
他眼睁睁地看着情丝沿着经脉迅速向上延伸,手臂上犹如有无数条可怖的长虫在游走。那些情丝随着灵力一起侵入身体的每一处角落,如诱饵一般勾起了他沉积了百多年的前尘往事。
记得的,不记得的,如同狂风吹走了经年的尘土,一切都明晰起来。
“摇光,摇光是谁?”
“我为什么会忘了她?”
“阿若的体内,为什么会有她的记忆?”
玉衡闷哼一声,再也经不住“除情”术的反噬,瘫软在绵玉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