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有比距离鱼儿们咫尺之遥却无法抓住它们更令人沮丧的事情了。于是我慢慢转回身,扔出手中最后一块土块悻悻回家。
悄悄推开屋门。聒噪的蝉声仍是最好的掩护,姐姐仍在沉睡,母亲只是不合时宜地翻了个身,继续入梦,连眼睛都没睁开。我举起双手紧张地站在墙角,摒住呼吸,听到母亲继续发出鼾声后,才无力地垂下双手,似乎对这结果很失望。
没什么好说的,我垂着脑袋,慢慢靠近土炕,坐在炕沿上慢吞吞地褪掉破旧的鞋子。勿庸置疑,当母亲醒来后,第一眼便看到两个孩子仍然安稳地睡在她身边,才是最妥贴的结果。这样,她就可以舒服地伸几个懒腰,打几个哈欠继续睡下,等到太阳西斜时才需要起身。
可就在我脱掉鞋子爬上炕头,刚要将脑袋放在枕头上时,屋后的大街上突然传来尖利的喊叫声,“反湾咧!反湾喽!”
我吃了一惊,还来不及想“反湾”是个什么概念,赶忙“扑通”一声将自己的脑袋砸在枕头上。因为我知道,当母亲被屋后的声音惊醒时,第一眼发现我睡着比看到我清醒时对我更为有利。
果然,母亲一骨碌坐起身来,下意识扫视了一眼“熟睡”的孩子们,然后对着空气叫道:“啥?谁在吆喝!吆喝啥?”此时,屋后的声音又恰如其分地响起了,“反湾喽!反湾咧!西湾反湾咧!老少爷们快来啊!”
母亲叫道:“啊,反湾了,快……玲儿啊,快起来……小强……”她拍打着睡在身边的姐姐。
我假装听不见。姐姐一骨碌爬起来,揉着眼睛,东看西看却对不上焦点,慌乱地问,“啥事儿啊,娘!”
母亲急促地说,“西湾反湾了,你快起来,叫上弟弟,咱们去逮鱼!”
“逮鱼!”一听这个,姐姐的眼睛立刻明亮起来,“反湾”可能她不懂,但“逮鱼”她还是明白的,这个词语,对孩子有极大的诱惑力。她挪动瘦弱的小身板很快跳下大炕。我一阵慌乱,害怕她们丢下我跑出去,再不敢装睡了,也一骨碌爬起来,猛然扯住姐姐的破短褂。姐姐回过头,看着我哀怨的眼神,只是叹了口气,没有责备我。她赶紧拉着我的手跟在母亲后面走出门去。
之前静悄悄的街巷突然沸腾了,男人们提着抡网、扛着捞网,孩子们提着水桶,女人们则端着筛子,风风火火地向西边跑。当时的场景很混乱,不容人思考,仿佛鬼子来了,全村老少拖家带口四处逃窜,谁都害怕被鬼子追上的后果。又像去晚了之后,池塘里的鱼儿全都被别人抢走一样,这场面既让人恐惧又让人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