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近在马背上叹了口气:“我方才一直躲在厨房,得以发现为何响马要先吃自带的干粮,实在是因为那跃马分店做的菜太不尽人意了。”
“我躲在梁上,亲眼见那庖丁柴米油盐不分,做个热菜手拙得紧,锅碗瓢盆兵戈相向。”丁近感慨:“恐怕那些响马也不会多吃的。”
林有匪抚额,又思索对方或多或少也折损了一些人手,便不再多想,往镇外奔袭。
在他们身后,乌老四跨上唤回的马,并未奋起直追。
“四哥,”德子从里院颤颤巍巍走出来,只觉得全身发麻,头晕目眩,耳旁还阵阵轰鸣。他哭丧着道:“这不是,不是迷药。”
“当然不是。”乌老四让达鲁江把他搀住了:“去酒窖把钱掌柜挖出来,他还算懂些歧黄之术,小病小痛都能看看。”
达鲁江嘴一快:“要不是什么小病小痛可怎么办?”
这句德子听清了,正想骂人,气儿一哽,倒在达鲁江身上。
乌老四道:“若是什么剧毒,他们还有命吗?我看这群少年郎也不像胆子大的。”
他看着上陵门众赶着骆驼跑出镇子,瞥了眼手忙脚乱把德子扶回去的达鲁江,留下句“好好照看兄弟们”,便伸手并指向前一划。一时间,左右等候命令的响马倾巢而出,他们目标明确,马匹速度又快,不出一会儿便拉近了两方距离。
“糟了。”林有匪一直不忘回首观察,待发现那响马首领是等着他们跑出藤培再追时,心神急转,懊恼不已。
“的确糟了。方才我们就不应该跑出来,镇外各方一览无余,留在镇子里倒还有迂回之地。如今周围唯一可能甩掉他们地方,就是我曾躲藏的岩壁,可那与我们出来的方向恰巧相反。”
丁近也是才想到这点。
漠北贫瘠少有人烟,地势又与丘陵起伏的海右不同,他们二人顾着逃脱,自然不曾注意。可若照原本的计划而言,只要响马中了毒,没个一时半刻也是熬不出解药追不了人的。
这时林有匪又道:“早知如此不如骑了那马,跑得还快点。”
“师弟糊涂了。要是骑着马,响马再一声哨来,不就自投罗网了吗?”
林有匪一噎,沉默地望向并排的师兄。丁近苦笑,无奈回望。
骆驼本就跑不过马,但是它跑不快,却能跑得久。丁近放马时心里想的,其实还是要走远路去巾红岭,所以并没考虑过骑马,哪怕马匹速度比骆驼快得多。可他也想不到,响马竟然还能把跑马唤回来。
如今再想什么都无济于事。
漠北戈壁中,两拨人马一者逃遁一者追逐。
林有匪自知追上不过时间问题,正想着要奋力一搏为其他人争取时间,便听见丁近大声唤他:“师弟,你看前方那是不是有个人?”
他一转头,的确是有个人,正站在几丈高的岩石上,远远的看不分明,却又在周围一片苍茫中如孤松傲立,不可忽视。
似乎是发现了他们,那人招了招手,像在喊他们过去。
丁近也看见了,他思忖再糟也不会比现在的境况更糟了,于是当机立断调了方向朝那块岩石赶去。
上陵门弟子紧跟着丁近,林有匪缀在后面,时不时划出一剑,附着内息,扬起一片尘土,尚能阻挡几分响马前进的步伐。
就在众人陆陆续续经过那块岩石时,单独落在后面的林有匪又划出一剑带起风尘。可这一次,从沙尘中闪电雷鸣般窜出一只钩爪,以迅雷之势缠住他的右手。
林有匪吃过这武器的亏,换了左手执剑要砍向那段锁链,却因尘土中紧跟而来的利箭改变了方向。他挥剑挡住那只羽箭,右手钩爪又被人牢牢扯住,拽得他差点下了骆驼。林有匪皱紧眉与他角力,可那响马首领的力气远在他之上。
“师弟!”丁近转头看见他此时的模样,大喝一声,提起剑弃了坐骑就运功飞奔过去。可他离得也不近,再怎样也赶不及,只能看着林师弟被再次拉了一把,踉跄跌倒在地,而沙尘中又显现出一只箭影。
林有匪看见丁近骤然突变的脸色,猛地回头,正对上那只羽箭。千钧一发之际,他只感觉一道疾风划过,霎时间心跳骤停,远方沙止了,近处箭断了,而马不再嘶鸣,云不再飘动,万物静止,唯余一声轻笑。
他的视线从沙地上四五丈宽、两寸来深的痕迹中收回,顺着声音望向岩石上方的人。
她约是双十年华,穿着短靴,身着漠北服饰,披发左衽,腰间别着对碧月弯刀。此时她一手执刀,蛾眉弯弯,双目含笑,声音清冽如泠泉:“乌四哥,远道而来即为客,何故对客人发这么大火呢?”
地上之人只能看着她悠悠然从岩石上一跃而下,那带着绮丽图案的裙角,于无声中划出一个令人心折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