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垂落,天色暗沉。
林有匪虚起眼,望向前方沙地上出现的几个紧凑的黑点。待再走近些,就能隐约看见门户了——那竟是个小镇的轮廓。
他一言不发走在众位师兄弟前方,直到绑缚双手的绳子被后面的同门扯了扯,才恍然发觉脚下踏过的路坚实了许多。
“师弟,这……”
后者似乎还有话要说,林有匪却瞥了一眼身前骑着马支愣着耳朵的德子,侧身对他摇了摇头。
丁近离开后,上陵门弟子话事的就是林有匪了。毕竟是天资卓绝的内门弟子,方才与响马一战也间接证明了他的实力,最起码在场诸位中,只有响马头领能彻底压制住他。如若不是己方实力不济拖了后腿,他又怎会像现在这般被牵着鼻子走。
虽然尚不知晓响马究竟有何目的,但就冲人带着他们行动这点来看,暂且性命无虞。
然而莫说是上陵门众了,就连响马队伍里也有人对这一举动表示不解:“四哥,咱带着他们干嘛呀?”这是方才放响箭的达鲁江。
乌老四并未看他,直反问道:“那难道把他们放了?”
达鲁江这么一想,又觉得不行:“这不就白干一场了吗?”
“你也知道啊?”乌老四依旧挂着个笑模样:“虽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可真要放过了,我面上也过不去。何况若是日后人人如此,我们岂不是都要去喝西北风了?”
他说完就直起身慢悠悠的赶着马。达鲁江既觉得奇怪,又认为在理,一时矛盾着转不过弯来。
一行人就这样进了镇子里。
这镇子的规模也不大,一眼便可从街头望到街尾,一旁石堆里还插了个木牌。
左边龙飞凤舞写着“藤培”,许是地名。右边是稚子初学似的歪七扭八几个字:“跃马分栈取水一金”。
进镇后才走十丈远,前面响马众就在挂着“跃马客栈”幌子的店门外停了下来。
“啧。贵客来了,这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乌老四让人把马匹骆驼牵到后院,自己抱了个拳朝里面走去:“钱掌柜,我不打尖也不住店,就在你这儿歇一会儿讨点水喝,不知道行不行啊。”
钱掌柜:“我说不行你个匪头子还能退出去怎的?也不跟你多说了,外面那牌子看到没,带金子了吗你?”
乌老四煞有其事道:“亏得钱掌柜慷慨不收我钱,不然我这群兄弟一人一袋水,都能把我喝垮了。”
钱掌柜又说:“谁不收钱了啊!你天天在我这白吃白喝,说句贵客是客气,你这德行就是个痞赖子,还得亏有人收拾。”
“掌柜的不地道啊,老四我带弟兄们讨生活不容易,风里来雨里去挣不到几个钱。你看看你呢,你在这住着,守着口井就能发家,比我们可容易多了。再说都是老交情,你不慷慨慷慨解个囊就罢了,居然还千方百计从咱口袋里掏钱,你说你这不是要寒了我心吗。”
钱掌柜懒得同他贫,啐他一口:“呸,鸡同鸭讲。”
乌老四就笑:“欸,你怎么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钱掌柜哼了声,转身吩咐客栈的伙计给他们装水,自个儿从柜上拿了两小坛酒,一坛放在乌老四面前,一坛自己去了封。
“我说,那伙人是干嘛的?”钱掌柜喝了一大口,然后嘬着味儿压低声问:“你们不是背着断小哥绑起票来了吧?这种生意难干,也不怕他扒了你的皮。”
那小哥平日里看着就面无表,钱掌柜也就是跟着乌老四远远瞧上过几面,可回想起来就忍不住发怵。
“哪能呢。要不是为了用他们卖个人情,我才不想带着一群麻烦,还得供吃供喝养几天。”
钱掌柜瞪大了眼:“这些都什么人啊?能给谁卖人情?”
乌老四四下瞧了瞧,见周围没人才低了声儿道:“你这儿来往的人也不少,就当真没听说?”
钱掌柜一听这话就苦着个脸:“你没看见你来的时候店里就我和几个伙计吗?其实早几日就没什么客了,我也正纳闷儿呢。”
哪知对面的老滑头一脸了然地点头:“你这店开在去鬼城的路上,客人个个富庶,但真正来往的人并不多。何况漠北最近不太平,就更少有人敢往这儿走了。”
钱掌柜好奇得像是猫儿抓心,禁不住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啊?
乌老四并指朝着西边画了个圈:“他们啊,有东西被贼偷啦!”
“巾红岭?”钱掌柜对着那个方向比了比,追问:“什么被偷了?踏云还是河宴青?”
钱掌柜早几年去达木干,正巧赶上一年一度的围城马赛,巾红岭驯养的两匹宝马一骑绝尘脱颖而出,出了好大个风头。
这江湖上不论武艺如何境遇如何,每个男人都梦想的无外乎美人良驹。而对当时在场的人来说,踏云和河宴青,就是美人后的良驹。
钱掌柜同样对这两匹宝马念念不忘。所以一提到巾红岭被盗,他立刻就觉得有人对它们下手了。
“你当巾红岭只有马值钱?”乌老四一噎,当即白了他一眼。
钱掌柜反应过来也是一讪:“唉我这不是没转过弯吗。你倒是说说,究竟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