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仁绝对是灃州匪寇最忌讳的人物之一。
多年前还未成名之时,他凭着一人一刀,在灃州北塘边上连斩一十八名悍匪,自此一战,打下了他在灃州的赫赫威名!
十年的捕头生涯,他日夜奔波劳碌,破了数起惊天大案,亲手抓到了无数大盗匪寇,令四方匪盗闻之色变,因此深得上官器重,终于累迁至临洮府总捕头,总管灃州刑侦巡捕之事,深受百姓爱戴。
在下属们的心中,温子仁就如同定海神针一般,此刻见他回来,众人赶忙一脸正色的站在两侧,心中皆是安定了下来。
两个年轻捕快面色紧张的跟在他的身后,总捕头查案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为了寻找蛛丝马迹,任何地方都可能去得,二人也是废了半天的时间才在城外寻到他。
闻着空气中发臭的血腥气,温子仁对着老捕快问道:“老孙,到底是怎么回事?送人头的那几人呢?”
老孙哑着嗓子说道:“回大人的话,今天正午时分,有三个汉子手推着两辆盖着草席的大车来了县衙,这三人一人长着双三角眼,尖嘴猴腮,另外两个瞧着像两兄弟,一人看着精明,另一个看着倒有些憨憨的。
那车闻着太臭,兄弟们本来以为是城外农户家里死了两头驴子便来报官,可没想到他们却说自己是离临洮府几百里远的甄家庄庄户,车上是满满的两车人头,都是石门寨里贼人们的脑袋,属下掀开草席一看果然如此,便赶紧取了悬赏画像,请了两位仵作前来验尸,发现的确是石门岭上杜刚丁鹏两个贼首,连他们手底下的悍匪也能对上。
知府大人赶来,问了那三人人头何处而来,三人只说是得了一名狩猎者相助,却不知那人名姓,那人取了山寨里的财物,他们则奉庄主之命带着这些人头前来领赏,知府大人听了大喜,命人取了四百贯的铜钱给他们,三人得了赏赐,拉着钱就出城去了,此刻那些人头都在敛尸房里,大人是否要去看一看。”
老孙把此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都说了一遍,把门口那两个年轻捕快看的呆了,他二人方才找到总捕头之时,对总捕头的问话却是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此刻听见老孙如此详尽的叙述,和总捕头脸上稍缓的表情,心中皆是有所眀悟。
但瞧见老孙那张苍老的脸,他们又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道自己还是早点向前辈们学习下经验才好,不然就会想老孙一样,明白的太晚,到老了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捕快。
温子仁点了点头,迈步向敛尸房走去,众人急忙跟上。
……
敛尸房内。
温子仁脸上蒙着口罩,皱着眉头看着面前摆满了半间屋子的人头,饶是他见多识广,定力十足,此刻额头上也忍不住有些冒汗出来。
他看着杜刚二人狰狞的头颅,与悬赏令上的画像仔细对比之后,确认此二人正是两个匪首不错,但再看其他的人头时,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看向老孙问道:“仵作可曾说过这些人都死去多久了?”
老孙回道:“仵作说,这些人死亡的时间并不相同,从伤口的新鲜程度来看,应该是五日到十日之间不等,属下问过那三人,他们说这些贼人在山寨里已经被杀了大半,剩下的重伤不治,在庄上两天也都慢慢死了。”
温子仁深深的皱起了眉头,盯着老孙说道:“你可知临洮府到甄家庄有多远?”
老孙面色一滞,却也说不出来,忙唤人去查,片刻之后有人来报,两地相距足足近四百里。
温子仁听了摇头说道:“四百里,常人步行最少也要六天时间,依你所言,这三人手推着大车,并无马匹骡子之类的拉着,要想走完这四百里,没有个七八日是不行的,你们都被这三人骗了。”
老孙震惊说道:“难不成这些匪寇还有活口,被这三人嫌麻烦在路上直接杀了?”
屋子里的温度仿佛又下降了几分,温子仁一个个的看向地上的人头,突然浑身一震,好像发现了什么一般,口中喃喃说道:“怎会如此……”
说罢转身走了出去,只留下众人在哪里面面相觑,不知道总捕头发现了什么。
出了门后,温子仁直接求见了临洮知府贺知秋,贺知秋在书房见他,语气温和的说道:“子仁平日里办案也不要过于劳碌,今日有件大事寻你,没想到你到现在才回来。”
温子仁直言问道:“大人所说可是那甄家庄送来的百十个人头之事?”
贺知秋摸着胡须哈哈笑道:“正是此事!我灃州匪盗向来猖獗,没想到今日却有如此振奋人心之事,我已经写好了向朝廷报功的折子,明日里再将贼人的人头吊在城外震慑匪寇,这次非得狠狠打压下他们的嚣张气焰不可!”
温子仁忙道:“大人莫急,不管是折子还是人头,大人都先缓缓才是,属下方才去敛尸房看过,此案大有蹊跷,不是简单的灭匪之事。”
“哦?”
贺知秋奇怪的看了温子仁一眼,他知道自己手下这个总捕头本事极大,这些年来不知立下多少功劳,既然他说此案大有蹊跷,说明就真的有些问题。
温子仁接着说道:“此案有三个疑点:第一,百余名贼人,势力不可谓不强,那甄家庄据属下了解也不过有百多个普通劳力,就算加上一个狩猎者,也不可能攻进山寨,杀光所有的贼人。
第二,仵作验出这些人的死亡时间长短不等,在五到十日之间,那三个庄户推着大车从四百里外的甄家庄赶来,少说也要八日。如此的话,那些五日之前死去的人就有可能是在路上被用了私刑,杀人取头。
第三,刚才属下仔细看了那些人头,发现他们都被生石灰覆着,已然有些脱水,但有几十个人头却干枯的厉害,伤口却还较为新鲜,换句话说,这些人可能在死前被饿了很久,饿到皮包骨头才会这样,这样的话,这些人就不大可能是贼人,反而像是……”
贺知秋此刻听着温子仁的话,面容渐渐变得呆滞起来,见温子仁憋着句话,急切问道:“像是什么?你快说呀!”
温子仁深吸口气,咬牙重重说道:“倒像是被匪寇掳走做苦力的可怜百姓!”
“啊……”
贺知秋呆在原地久久回不过来神,如果真是温子仁说的这样,那他这封请功折子递上去,就成了天大的笑话。
若只是百姓对抓到的匪寇滥用私刑还好,可如果真的有人阴谋杀了几十个无辜的百姓,还将他们的头颅拿来当成贼人领赏,传出去对整个灃州的声誉都会有很大的影响,虽说灃州在宝木的名声本来就不大好,但要是再出了这档子事,灃州的名声可就真的臭了。
贺知秋心中极为烦闷,在书房内不停踱步,过了许久终于停了下来,铁着脸对着温子仁说道:“查!现在就去查!一定要给我搞清楚!”
温子仁受命,快速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