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山随意问着倾心这一年来在京城的状况,她细细地回,他无了话,就停下来饮茶,看着她的耳坠。
倾心轻轻地撩着发,碰到了耳坠,便晃了起来,子山便看的更痴了些。
倾心见他茶亦喝干,便又为他斟了半碗。他道着谢,她亦含笑摇头。
倾心反问他这一年来又是如何,他草草而言。
她问他来京城找她何事。
他说现已无事。
她又问他有关沿海诸盗的事。
他说,是父亲让我去办的。原本已给予他们所应的过路的费用,但他们却仍然劫了货船,杀了一船的船夫。船夫的妻子们带着儿女来哭,哭了三天,亦有人差些哭死过去。父亲终究是下了决心,要杀这些盗贼,父亲对着船夫的妻儿们应下承诺,要为她们的丈夫报仇。父亲知道这些海盗如同船底的藓,是怎样去都去不掉的,即便去掉又会重新冒出。父亲知道他们的苦,还是这个世道逼出的,每个朝代都有穷苦的人,有穷苦的人就会有人铤而走险。律法终究是给那些衣食足裕的人制定的。
倾心说,这仇杀似乎是江湖的根,无论是到哪里,无论是谁,都有相仇之人而人的一生中我相信终有那么一刻你愿杀某人而后快。
子山便是一愣,说,这不是女子该说的话。他常常会从倾心口中听见一些让他害怕,却无可辩驳的话。他曾经想过如果这样的女子真的成了他的妻子,他真的敢去面对她吗?毕竟子山害怕这种无防备的话会整夜在他的耳边响起,会让他惊出一次又一次的冷汗。他喜欢倾心,便又有些许的害怕她。
倾心却是一笑,回他,你亦不该对女子言语如此之事。
子山笑着摇头,从相识时他便知道她的要强,因此对她亦是一直相让。
子山饮一口茶,问,你是否亦有仇人,是否亦想曾想过杀谁。
倾心重新撩起又垂下的发说,我仇视之人颇多,却未曾得过仇人,或许亦曾有,只是我不知晓而已。至于是否想过杀谁,却是有过,我幼时曾见人以履踏坠巢雏鸟,我亲眼看他缓缓而踩,那时我心中极痛,亦想以履踏他,后来我才知那种感觉便是想去杀他。
子山看倾心缓缓地沉在回忆当中,便不去弄出声响,只等她自己回神再言。倾心说,但自此以后却未再有过,即便见过更可怕的画面,却亦不再会有这种冲动。
子山依然笑着对她,她回问他,你又如何。
子山摇着头说,我如今不知该如何对你言语此事,待我日后知如何去言,再与你说。
倾心再给他斟茶,已是三杯,茶味开始变淡。
子山说,我过些时日,便要出航,是要去颇远之地。
倾心问他来回时长。
子山说,去是一年,回时又是一年。
倾心在心里算,算两年后的今日。
第三杯的茶子山只轻呷一口,便起身而拜。
来是为了说事,事情言语一完,便未有了话。
倾心送他到了正堂便不再送,便是一拜,言,子山,保重。
子山看着她拜时的腰微微地弯,她的脸便低着眉向他缓缓地靠。
他突然想去摸她的脸,他已识她十年,而那张脸他却从未摸过。
他本来打算此时对她言,若他两年后回来,便带着尘世的喜,来迎她做他的妻。
但此刻他看着她低眉的脸,却不敢去说。
他知道远航的危险,他知道此次出航对家中的意义,他的家渐渐衰落,他的父亲亦期盼此次航行能给家中带来巨大的金银,让他的家还能继续存活,而不至于残喘而亡。
他忽然想起隐居青峰山的师父,不知他老人家如今又如何。
子山亦只能回拜,言,倾心,待我回航后,再来拜你。
倾心微微地笑,点点头,那些言语便不自觉地蹦了出来。
好,我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