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夹紧腋下的锦盒,绕过院内的狼狗,大步流星的朝正房奔去。快到正房的时候,李寻抬眼看路,结果目光刚好与牛爷撞到一起,李寻一个激灵愣在原地,而牛爷则一副淡然,似乎对于李寻的到来并不吃惊。
“来啦,进屋说吧。”牛爷端着紫砂壶立在正房檐下喝着茶水,不冷不热招呼李寻,顺势打一手势示意李寻进屋。
李寻一言未发,几个步子迈进了正房的中堂,顿时,他就被中堂内的家具陈设深深吸引住了。
只见中堂内正中央摆着一张红木八仙桌,桌边包浆匀称而富有光泽,只有经久使用的家具才会是这般模样。
八仙桌中央镶嵌着一块大理石黑白整料面板,衬托着红木的鲜艳富丽,综合种种细节,李寻断定这桌子必是清中期江南地区富贵人家的老家具。
不过若说最醒目的当属八仙桌上摆放的那套青花茶具,从青花发色和茶具器型来看,应该是嘉道年间的老件。仅此一点,便可看出牛爷生活的阔绰与讲究。
八仙桌左右两侧各一只红木拐子太师椅,椅子背板上面是铲底阳刻的福寿纹饰,不论做工还是用料均属上乘之作。
“坐吧。”牛爷随手指向一侧的太师椅。
李寻落座后,轻轻地将锦盒放在八仙桌上。牛爷匆匆瞥一眼锦盒,随即又将目光移向别处,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他脸上表情细微的变化,还是被李寻捕捉到了眼里。
“我今天……”李寻率先开口,因为他想在谈话中占据有利地位,只有这样才有可能从牛爷口中套出更有价值的信息。
“听说你拿着账本在琉璃厂挨家挨户还债,是真的吗?”牛爷打断了李寻的话,随即投来轻蔑的眼神。
“是……真的。”李寻很想说不是,可完全没有底气。
“嚯哈哈……要不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呢,曾经琉璃厂最红火的聚古斋居然都欠债了,真是稀奇啊。”
牛爷边笑边从腰间扯出一根紫檀杆的烟袋,手指往景泰蓝的铜窝子里碾着烟叶,或许是因为笑得太激烈,手中的烟叶很多都洒落到了地上。
李寻见牛爷这般奚落聚古斋,心中很是不爽,恨不得抢过烟袋在他脑门上砸出一个花来,可奈何自己家道中落是左邻右舍都知道的事实,被人耻笑倒也正常。
“是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天很多人看见我们家道衰落,甭提有多高兴了,谁让聚古斋以前那么红火呢。”李寻不急不慢回应。
牛爷听出了李寻话中的弦外之音,原本嬉笑的脸色变得冷峻起来。
“说吧,找我什么事?”牛爷猛抽了一口烟,烟雾缭绕在他布满皱纹的脸庞。
李寻用手轻轻拍了拍锦盒,说:“我爹走的急,很多事都没来得及交代,我昨个在整理老爷子遗物的时候,发现了这个锦盒,里面装的东西说是你牛爷的,我想问问牛爷知不知这回事?”
牛爷停止了抽烟,双眼散发着光芒,死死地盯着锦盒,愣了几秒钟后,索性放下烟袋,准备伸手去开锦盒的锁扣,结果被李寻给拦住了。
李寻冲牛爷诡秘一笑,略带调侃的说道:“先别急着打开,你先说说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吧,要是对上了就给你留着,要是对不上那可就另说了。”
“哼,小崽子还跟我玩这手,你爹欠我的东西多了去啦,我哪能记得清!谁知道里面是什么。”牛爷重新拿起烟袋,吧嗒吧嗒抽了起来,但仍用余光打量着锦盒。
李寻在心中怒骂一句,真是老狐狸,明知道老爷子走得急,只留下一堆死无对证的债务,居然还想着诈货。
“你爹生前肯定不打算让你继续碰古玩这行吧,这行的水又深又浑,一般人容易呛着。”牛爷收起烟袋往桌上的烟灰缸里磕了磕烟灰。
“你只说对了一半,我爹生前确实有这份顾虑,可谁让我生在这古玩行里呢,从古自今不都讲究子继父业嘛,所以,我不仅不会退出古玩行,而且还要将聚古斋发扬光大,成为琉璃厂的招牌门面。”李寻一席话说的掷地有声,他实在不愿在别人面前丢份,所以,也就顾不得老爷子的遗愿了。
“说得好,可是干咱们这行,靠的是一副好眼力,不是一股子楞劲,如果吹吹嘴皮子就能捡漏,那岂不是人人都能发大财了,别忘了琉璃厂倾家荡产的店主可不少啊。”
牛爷双臂叉在胸前,瞥一眼李寻继续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你真有你爹的眼力,没准还真能让聚古斋再风光一把,就是不知道他的本事,你学到什么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