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雪花飘飞。
马车迎着风雪从北方驶来,车夫挥舞着鞭子催着马,距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距离目的地也还有一个时辰。
车厢里坐了六个人,显得有些拥挤。
左边坐着三个男人,一个是带着黑色箱笼,穿着毛裘大衣的年轻文士,另外两人则带着一口上了锁的箱子,一个面庞白净,一个留着两撇胡须。
右边坐着两男一女,一个是抱着剑的白衣剑客,一个是穿着粗布棉衣的干瘦中年汉子,还有一个是容貌娇媚的勾栏美人。
留着两撇胡须的男人突然哼起了小曲,调子虽不太准,歌词也不太雅,但也将沉默压抑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
粗布棉衣的汉子从睡梦中惊醒,揉着脖子望向哼歌的男人。
男人停止了歌声,摸了摸胡子说道:“吵醒你了吗?真是抱歉。”
汉子咧嘴一笑,道:“不碍事,反正我也睡够了,不知还有多久才到城里?”
胡须男人答道:“还有一个时辰,但恐怕赶不上关城门的时间了,只能在城外的客栈投宿。”
汉子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鼻子说道:“我还从未去过晋阳城,你呢?”
胡须男人看向身旁面庞白净的男人,然后拍了拍放在脚下的箱子说道:“我跟李云一起去晋阳城送过几次货。”
汉子看向那面庞白净的男人,又看回胡须男人说道:“原来他叫做李云,那么你呢?”
胡须男人道:“我叫做林安。”
娇媚女子指向林安脚下的箱子问道:“你们送的是什么货呢?”
林安道:“我们都是手工匠人,别人订什么货,我们就送什么。”
汉子把话头抢回来:“我叫做曾二,曾做过很多很多活计,但都不合适我,所以我想去晋阳城碰碰运气,我很会酿酒,也会做木工活,但最擅长的还是打猎。”
林安嘴角一扬,笑道:“打猎?我也喜欢。”
曾二在有限的空间里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坐姿,然后继续说道:“那你知不知道打猎最重要的是什么?”
林安反问道:“是什么?”
曾二道:“首先是要懂得伪装自己,寻找隐蔽的地方藏身,让自己融入环境,然后保持安静,最好把身上的气味也弄得跟四周一样,接着就是等待猎物出现,这就是体现耐心的时候了!有的人耐不住性子,猎物一出现就立刻搭弓拉箭,却不知这个时候会暴露自己,山里的动物其实都聪明得很,它们能够察觉到有人正企图伤害自己,会趁着你还没来得及把箭射出的时候就逃了。”
李云忍不住发问:“那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
曾二道:“在猎物误以为四周安全,放下戒心的时候,但也不能心急,得慢慢的来,要掌握一个平衡,既不能让猎物发现你,又能快速搭弓射箭的平衡。”
林安不住点头,说道:“人们总以为打猎很容易,只要会射箭会放陷阱就行,岂知其中精髓乃是忍耐,在漫长的等待之中忍耐住出手的冲动,等到最合适的瞬间来到,一击必杀。”
“好个一击必杀!”文士不禁赞道:“原来这猎人与刺客乃是殊途同源,只不过一个杀的是动物,一个猎的是人。”
娇媚女子摇头道:“打打杀杀的事情男人在行,但察言观色却未必有女人拿手。”
林安看向女子,眼神在她身上游走了一遍:“此话怎讲?”
娇媚女子并不介意林安的眼神,她妩媚一笑,将秀发撩上耳际,说道:“我曾伺候过不少契丹人,虽然我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我能从他们说话的声调,脸上露出的表情与情绪知道他们的喜好,甚至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李云调整姿势问道:“那么,你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娇媚女子道:“你觉得这车厢实在太过狭小,周身都不舒服,想在下车之后让我帮你放松放松,可你又担心你的朋友也这么想,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虽然他一直在看我,但他却没有这样的想法,因为他更在意脚下的货物,所以在你们送完货之前,他是不会分太多心在女人身上的。”
林安笑而不语,李云则显得有些尴尬。
文士此时又插话进来:“那么我们另外三人又在想什么呢?”
娇媚女子看了一眼他们三人,娇笑道:“曾二想让我伺候他,却又想在晋阳城多待些时日,但他的钱不够多,只能选其中一样,所以此时他正在犹豫究竟是让我伺候他,还是留着钱在城里多待几日,寻个好差事。”
曾二嘿嘿一笑,算是默认了。
娇媚女子继续说道:“而你对这趟旅程很满意,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收获,但此时你的心思却在那位白衣公子身上。”
曾二皱眉看向文士,怪异表情道:“难不成你喜欢男人?”
娇媚女子轻轻摇头:“他喜欢的是女人,而且比你们其他人都要坦诚,因为在大家说话之前,他一直都在盯着我,像那样的眼神我几乎天天都能见到。”
文士笑道:“哈哈!正所谓西施谩道浣春纱,碧玉今时斗丽华,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姑娘的美貌的确差点将我的魂都勾去了!”
娇媚女子莞尔一笑,道:“公子可真是会讨女人欢心。”
文士道:“这是唐代诗人万楚的诗,我只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不知姑娘芳名?”
娇媚女子道:“奴家金凤儿。”
文士点点头,又吟诗道:“香红嫩绿正开时,冷蝶饥蜂两不知。此际最宜何处看,朝阳初上碧梧枝。”
金凤儿笑问道:“这又是谁的诗?”
未等文士回答,李云便不耐烦的插话:“莫打情骂俏,你还未将最后一人在想什么说出来。”
金凤儿还没来得及开口,那白衣剑客便自己说道:“我在想杀人。”
白衣剑客的这句话一出口,李云立刻就警惕了起来,曾二则瞪着眼睛向后缩,但又不敢站起来,可他就坐在白衣剑客的身旁,无处可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