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烟的嗓音戛然而止,思量片刻后,觉得如今透露太多那条断头路究竟如何让人绝望,对于如今尚未有一颗纯粹武胆在心口的崔流川来说,反而会适得其反。
然后林雪烟笑道“这个暂且不提,毕竟如今的你,距离那座山头,还太远,总之,在武道攀爬到足够高度的时候,是能从这条通幽小径,走到寻仙求道的另一条坦途上的,你只要记住这点就好!”
崔流川心底里,其实已经大概有了数,即便可能与事实仍相去甚远。
林雪烟又扯回话题,“顽石境,重在排除肌体杂质,让皮肤肌理紧密,经脉柔韧宽阔,对于体魄膂力的熬炼,反而不那么重要,而在这个境界停留的光阴长短,因人而异,各不相同,最短可能只有短短几日光阴,长的,便是一辈子都不得进入第二层境界都是有可能的,顽石境的终点便是体魄达到白玉不瑕的玄妙境界。”
“第二境玉胚境,寓意你体魄从内到外,食五谷杂粮所带来的浊气,大多都已排出,这个时候,已经有不俗气象,人体气府窍开始能积攒灵气,聚水成渊,但在战力上,除却动用法器法宝之外,仍算不得太高,当然这只是一家之见,修心不修力、修力不修心、修力又修心,都会大有不同。”
“第三境是雕琢境,玉不琢不成器,便是此理,这世上可曾有过仅是解石出玉之后,便能作为传世之宝永世流传,哪怕在光阴荏苒中不知所踪,在后世史书上,还能很不讲道理地占据一整个篇幅而不是寥寥数字?不曾有过!同样对于修士而言,雕琢境,就如同武夫的六品入七品,不单单是瓶颈难以松动那么简单,而是更需要漫长的光阴来让自己有一些如同古董般岁月冲刷的分量,细心雕琢,尽量做到如书法大家下笔如有神一般的下刀如有神,争取篆刻在自身这块璞玉上的每一刀、每一条刻痕,再未来登山路上,都能成为雪中送炭的垫脚石。所以诸如宋青牧、顾心猿这类野心不小的天之骄子,哪怕早早便能破境,仍会死死压制。”
崔流川眼眸中满是希冀神采,可是然后便有些暗淡。
他注定没办法再走这条只有少数人才能走的登山路,只能从另一条通幽小径另辟蹊径。
林雪烟似看出他心中所想,说道“山顶只有一座,所以不论从那条路登山,中间又是否会出现悬崖峭壁的断头路,山顶仍是那座山顶,一直在那里,不曾动过!”
安慰过崔流川之后,林雪烟便开始挥手赶人,“至于前五境剩下的开窍境以及璞玉境,如今我只能说清楚一家之说,诸子百家何其多?旁门左道,又不计其数!所以就如同先前问你的两个问题,也容我好好想想,不用着急!”
脑壳有些生疼的崔流川也觉得即便是师姐愿意说,他能听得进去?和林雪烟道别之后,准备回到自己房间,刚走到门口,突然转头问道“师姐?明天我们能不能去看望一下李莫申?”
林雪烟问道“同病相怜?”
崔流川想了想,神色苦涩点头。
林雪烟笑道“如果你觉得没问题的话,当然可以!”
崔流川嗯了一声,转过头离去。
林雪烟无奈笑笑,不过如此一来,倒是可以看看,能否借着李莫申那点几近于无的香火情,拜托那位明显别有用心的县令大人,查一查户籍以及十几年前那场显然有意掩盖的蝗灾,这样比起他们无头苍蝇乱撞,终归是会好很多。
灯火通明、装饰考究的房间中,身穿乌金云绣衫的少女顾意马,来回踱步,满脸焦急。
高大少年顾心猿盘坐在床上,满头大汗,眉眼几乎皱到一块,就像一个包子。在回到客栈房间之后,顾心猿突然毫无征兆地呕出一大口心头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身气机在阔剑折断的同时,就埋下了一个隐患,在进门心境松懈之后,便爆发开来,如同一团火将一身积攒的灵气沸腾烧开,煎熬难耐。
山野间有一种小蛇,细小如蚯蚓,极不起眼,却藏有剧毒,往往人被咬之后,都难以察觉,感知上就如同给蚊虫叮咬,但在毒发之后,就只剩下与亲人道别的时间。顾心猿就是这般,初时只知心境跌宕以及心头那道坎,对于气府窍穴的细微变化不以为意,可是在恶化之后,便
有些措手不及。
此事当然不是霍竒暗中做手脚,他山门中长辈在切磋喂招时会处处留心,束手束脚,可捉对厮杀不会!
好在不是什么大问题,只需要花费一些时间精力去安抚躁动的灵气,就不会有大碍,甚至可能因此因祸得福。
世间事本就是祸福相依,只看能不能将那祸中福握在手中!
在顾心猿踉跄呕血之后,在路上就已经睡眼朦胧的宋青牧失去支撑,结结实实摔在地面上,然后翻了个身,居然就这么睡了去,只是睡相,着实不敢恭维。
可是相对于顾心猿的苦苦支撑、咬牙切齿,宋青牧却是全然无事,先前递出那一剑以及品秩极高的八道青色符箓,所带来的巨大消耗,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红光满面起来。
高大少年顾心猿睁开眸子,眼神晦暗道“没事了!”
帷帽少年背后,是昏睡过去的宋青牧。宋青牧虽然也消耗极大,但只是精神、肉体上的疲劳,元气根本几乎没受到损伤!境遇比起让刀气侵蚀肉身神魂的帷帽少年来说,无疑是好了不止一点。虽然有镇岳剑气机阻挡的成分在,但也能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将地板踩地噔噔响的少女长舒一口气,拍拍尚不饱满的小胸脯,“我还以为心猿你要翘辫子了呢。”
然后少女横着一双好看的眸子,双手插腰,厉声道“心猿,你以前不是总吹牛你很厉害的嘛,结果呢?让拿刀的给削了吧?以后碰到这种事,就应该跑路啊,不丢人的!”
盘坐在床上的顾心猿苦笑一声。
心大定的少女在看到脑袋枕在胳膊上流着哈喇子、躺在地面上睡得正香的宋青牧,气不打一处来。
虽然觉得这样做不好,可她是可爱的顾意马唉,于是抬起一只穿着绣鞋的小脚丫,在他屁股蛋儿上,轻踹了一脚。
没醒。
似乎那个家伙还在吧唧嘴。
少女心里打定主意在返回万寿山的路上,要把这个家伙绑在马屁股上,小皮鞭蘸辣椒水,抽他小白脸,还不给他饭吃。
然后少女顾意马就回自己屋子睡觉去,眼不见心不烦。
顾心猿苦笑一声,下床将酣睡的宋青牧送回床上,盖好被子。
对于他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顾心猿盘坐在房间地面上,试着能不能将因祸而来的那点福,握在手中。
先前是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下。
现在也是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