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破庙,吃过午饭,崔流川放下碗筷,坐在凳子上,欲言又止。
自打那日让林雪烟背回破庙之后,崔流川言语便少了很多,有些沉默寡言起来。
最后,少年试探性问道“江湖,师父您说到底是个什么样?”
老道似笑非笑道“江湖中人,甭说是否有深仇大恨,就是一句话不对路或是看不顺眼,都有可能提刀杀人,杀完人擦擦刀上血。若被杀之人是个无名小辈还能落个全尸,扭头便走,心情好还能帮着买副棺木就地埋了。若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那可有趣了,有赏的提着头颅招摇过市,到悬贴通缉的官府去邀功请赏,无赏,也是扬名立万声名远播的大好机会。”
在一本江湖小说中,有一句话,崔流川很喜欢。
江湖是一锅大杂烩,饥时涎,饱时腻,再回头时,口有余香。
崔流川无奈道“不带师父你这么忽悠人的。
老道咧嘴一笑,然后回答了少年方才话里的隐晦意思,“如果想出去长长见识的话,就去罢。到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你的江湖,到底是个什么样儿了。”
崔流川试探性问道“师父肯让我离开?”
老道气笑道“有什么肯不肯的?你走了,还能清净几天。”
林雪烟脸色平静,“若你真想出去走一走,我倒是可以陪你走上一遭。”
崔流川点了点头,扯了扯嘴角,“我想先去清水县城看一看,如果能找到我的亲生爹娘的话……”
崔流川补充道“就算找到了,我还姓崔,我爹还是崔大志。”
两人不置可否。
崔流川突然想到一事,在他追赶那团阴煞之气的过程中,手中那把老爹留下来当时几近碎裂的三尺青锋,似乎是掉在路上,只是事后再去找,却找不到了。所以他如今,缺少一把趁手的剑。
然后崔流川顿时有些难为情起来,小声道“练习剑术要诀,木剑如今觉得有些轻了,而且在练习一些招式时,很容易折断,师父能不能给我找一把剑?如果没有的话,能不能借我一些银子,不然在路上遇到价钱公道而且很喜欢的剑之后,要是兜里没钱的话,会很尴尬。”
老道笑道“行走江湖,没有一把撑门面的剑,那还能叫做行走江湖?正好,为师这里,有一把还算不错的剑……”
清水县城。
一位面容清俊的少年走在街道上,左顾右盼。少年白衣白靴,尽管走了很远的路,仍是纤尘不染。
这位少年背后斜挎着一把剑鞘做工精细讲究的三尺青锋,虽未出鞘,隐晦中却有几分凌厉,若是气概出鞘,不知是何等炫目慑人光景。
少年皱着脸,挠着脑袋,自顾自嘟哝道“又又迷路了呢!”
鞘中气概轻鸣,似是一肚子怨气。
少年摸了摸腰间钱囊,四处打量了一下,鼓起勇气,走到街道边一处没什么生意的茶水摊,一番天人交战之后,这才鼓起勇气对坐在茶摊里那位打瞌睡的中年男子道“老板,来一碗茶,要最便宜的那种。”
中年男子闻言,抬起头,脸色顿时精彩起来,“少年郎,你该不会又迷路了吧?”
少年搔了搔脑袋,“老板,我们见过?”
中年男子顿时笑道“何止见过,这几天,少说您在我这里,都问过三回出城的路了,还都要一碗最便宜的清茶,想不认识都难喽!”
说着,中年男子手脚麻利地取碗倒茶。
这位一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心广神怡的白衣少年,不止路痴,而且还脸盲。
少年略显局促地坐在长条木凳上,双手捧起起面前还冒着热气的清茶,抿了一口之后,还没说话,茶摊老板就笑着说道“少年郎是不是还想问出城的路怎么走?
少年愣了一下,还是腼腆地点了点头
。
茶摊老板也纳闷,这清水县城方圆也就七八里,少年都问了三回出城的路还是没出得了城,真不知少年长辈是怎样的不靠谱派他出门送信。
不过如此往复,兜兜转转,自己还能多卖两碗茶水,当然是极好的。
中年男子边说边用手比划着,“沿着这条街直北走,看到一处铁匠铺,向右拐,走约摸半里路,在街角的成衣铺,再向左拐,就能看到城门了…”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向中年男子道过谢后,在茶碗旁,轻拍下一枚干干净净的铜钱,在确定哪边是北边之后,便起身离去。
放在茶摊木桌上的那碗清茶,从始至终,少年只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少年怀中,有一封书信,他这回孤身一人出门,便是去南边的万寿山送信。
走在县城街道上的少年,口中碎碎念,“向北…成衣铺,再向……”
少年在走到另一条街道之后,突然站定不动,难为情道“好像…又迷路了。”
三尺青锋似呼之欲出,剑身鸣颤。
矍铄老人依旧牵着缺门牙的枣红老马,华服少年依旧半死不活地瘫在马背上。
走在穷乡僻壤的官道上,日头很足,少年骑马,仍是汗流浃背。
在刚出幽州府城外一家客栈中,李莫申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和这头缺门牙的老马对上了眼儿,当即就找到这匹老马的主人,说是要买下来,而且丝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欢喜。结果马主人也是个顺杆爬的,见华服少年喜欢得很,就开始漫天要价,三百两银子,一个铜钱都不能少,一副爱买不买,不买滚蛋的欠揍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