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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雪惑(一)

西学兴起,破旧迎新,人们的服饰换了,出行的乘具换了,闲时的乐子换了,时下生活的吃穿住行,不计从前繁琐的抑或便宜的、不论愿与不愿,悉被新风裹挟革制,甚至连带着丧葬的礼制都提倡新式,人间所见皆是天翻地覆。可是异界,却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战火四起,民不聊生。

生灵涂炭,百鬼夜行。

城,这破碎的苍穹下难得的平息之地,不过真的说那枪炮也要攻过来的话,打到了城门头再逃也罢。

毕竟八面硝烟,于穷苦人家而言,又有何处是安生之所。倒不如大伙都伸长了洗干净的、脏的、白的、黑的脖子,各人做各人的事情,要打要杀随他去了。真的被刀架了脖子上,那干脆一刀落下,倒省心了,再无牵挂。

那镇头茶楼里拍惊木的总说,来世投生做个太平盛世的虫蚁畜类,也好过生在这硝烟乱世做上这一回生不如死的可怜人。

虽是如此,但活着也总得好好地活着,生而为人,总会有心如死灰的时遇,也总会柳暗花明,瞥见那一线阳光,那是生的希望。

其实说是一线阳光,然而抿心自问,阳光又何曾只有一线过呢?

而希望之为物,也并不渺茫,实在可见。可是那节下热乎乎的白面肉蔬的胖头饺子,是年头身上新裁的崭新崭新的袄褂,是手中翻烂了的墨香肆意的书本,是亲友互相慰藉的信报暖话……是以,要说啊,单单凭此上种种,人间也值得。

人间既是值得,又何必猪油蒙了心去求一死呢,岂不太傻太亏了些。

时下也尚庆幸的是雪季未至,凶悍的妖魔尚蛰伏隐退,就暂且只看这人间的七分造化了,瞧这局势,约莫是还能安生个数月、小半年的。

只要,不去作死招灾惹祸。不说人呢,最忌讳作死。有道是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初秋下午两点,日头正晒,我窝在铺面门前的藤椅里,将洗了的头发晾晾干,捧着一杯热乎乎的小米酒,一饮而尽。

起了四五天的大风,今日风静云止,暖阳照人。

甚为惬意的时分,除了瞧着那群立在不远处背街里,苦候着主子的成府管家并着一众大大小小管事的十余仆人,那般焦灼逡巡的阵仗令人心口堵得慌。

这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家大业大的权贵之门也就那么三家,一成一林一蔡,常常若是这三家府上有丁点事情便满城皆知了,更不提红白的喜事。

俗话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富家人士也总被旁人惦记打听,所以那宅子里头的大情小闻总是不胫而走。

此话一点都不虚,眼下便是一例,这成府老爷子才过世一日,消息却已传落到了跳房子的黄口小孩儿嘴里,编了些不像话的唱词。没得人说童言无忌的,成府的人要是听见了不知见罪不见罪,便是我听见了也想扇那嘴碎的小子们。

此刻那若热锅蚂蚁的众人,摊上了这两位不喜侍奉的小主子,抢了管家、采办的一干事情张罗,嗯,我是不知道他们心里是什么滋味,看神情也是自认倒了血霉的样子,毕竟届时旁的人斥责不懂礼数什么的,还是要怪在他们一众人头上的,而那些来问罪拿事的人可并非是寻常之辈。

同时这老太爷一去,子嗣稀薄的老太爷后继无人,没得儿女辈的主子打理家业后事,忠仆事主也断不得老爷子旁系的叔侄辈于此刻入宅染指,有觊觎家财之嫌,而这嫡亲独孙的小主人才从国外回,故此,事无巨细交接之际,纵使孙子夫妇二人是高才之辈,也分身乏术,成府现下便落得个一切叮叮当当乱得很的光景。

听说连日里素来与这老爷子交好的本地外省的许多大官巨贾都特别在意这次的丧仪,礼数方面过问许多,大概是因为那些小主人操办的被斥为不伦不类的讣闻报丧惹的。

新制啊新制,不入老一辈的眼便是不成体统了。

我梳着头发,歪着头打量了会,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中多有红着眼睛又或者流泪不止的人,应是得了沙眼。毕竟随风而来的,除了尘埃,还有成群结队的黄沙蛾怪,而它们最是喜食人畜的眼水。

而今风走了,它们也走了,只留下了一城沙眼的人们。

打开了巴掌大小的黑色桃木雕花的首饰盒盘弄着,里面放着的是我取下的黄铜镯环等物,皆是用祖上的棺材钉做的,辟邪之用。

彼时我白嫩的手抚着那莲花的雕纹,呆了片刻。

大约是祖上经营这杠房手艺已久,涉阴过重,惹了我自出生始便得了副招惹脏物的体质,也就是俗话说的容易撞邪了,尤其是雪天越见容易被妖物侵犯,或被夺舍附身。

我一边琢磨着自己发梢分叉的事情,一边听着铺子里的谈话,此时两个洋装的青年夫妇正与杠房主事的白三爷商量着流程、价金一干,他们话不投机却又必须和气地商议,着实好笑了些。

男人一米八往上的个子,白白净净,戴副金丝边的眼镜,谈不上多帅气,却干净文雅,身材挺拔,女人一米七出头,小施淡妆,也说不上漂亮,但是极有气韵。要说的是,夫妇二人话里话外虽然与白三爷有所不合,但一概言谈举止上,都不见那市井里的小人们,一旦不对胃口就瞪眼吹胡子骂上祖上十八辈的俗人态度,又或者像那些自恃名门贵子就仗势欺人的作威作福,只看说话时就称爷称哥地压人一头……

这体面的二人,全无这般的恶劣行迹,虽是不赞同你,甚至直截了当地、赤裸裸地揭穿你,却也开口前抱歉道个不是、字里行间委婉含蓄,一通话下来令人不觉掉价泼了面子,还如沐春风的,叫人偏生不起气来,所以这样的大家风范还是令我很佩服的。

然而话说回来,青年夫妇出身成府这样的高门大户,原应是最讲究礼数的那一波人,却是留过学有新知识新理念,觉得白三爷口中说的“事死如事生”那些陈词滥调不过是为了多混几个钱,我们与这行的其他杠房,又或者其他行当,譬如寿材、纸活,哪怕是僧道,都不过是吃着这迷信的末途饭,说得那么多的丧葬讲究全然是骗人的。

讲明了他们不信这些,要不是老爷子临终吩咐的,才不会来被我们坑,早将一应丧事交由殡仪馆代办。只不过老爷子既然要求如此,白三爷又在这一行做出了名声,经年也确实帮办操持了不计其数的丧仪,着实令人高看。

所以明白人说明白话,也不必听我们说些神神道道的东西,只要我们稳稳当当地将那男主人家的爷爷从b省送到省,坐火车坐船迁回老家,届时会给足两千元。也不要挑什么时辰日子的,趁着战火还没殃及路线,火车、船还能通行,尽早地动身。

听到这里,想到近日城中所见的异象,我隐隐不安,似乎预料到会出意外。

一片枯黄的秋叶冷不丁地落在了我的膝上,我打了一个寒噤,拂去了叶子,抱臂摸了摸,不由地叹了口气。

思前想后,还是琢磨着提点一下,遂用了不大不小的声音叹道:“天行有常……逆,则遭殃。”

闻此,屋内人的谈话停顿了会,不刻又扬声敬谈起来。

至此,白三爷没有拒绝的意思,我顾自摇了摇头。

看情况,这就是接下了的意思。

接下了,唉。

我不禁蹙起了眉头,应是一副知命老妇的神态。

无奈笑了笑,毕竟是两千大洋呢,即使这次或许凶险,白三爷也要接。

不过也是,这么大的一单,若是推了,以后的生意恐怕就不好做了。不提这样的大单落到人家手里,同行竞争比对,算是灭自己威风涨他人气焰,就是得上一句嘴边的闲话说没本事,也能让白三爷动一场大气。

更何况这个世道了,挣一分钱也艰难,哪里有送上门的金子推出去的道理,除非想饿死自个儿。

虽说成家扬夫妇口上不信,但也是听闻白三爷有真本事才寻来的。俗话说艺高人胆大,只是我真的担心啊,这每日有吉凶宜忌、其人有煞岁运星,怎么真能一概不顾,又何况车程水路的夜长梦多,就算白三爷亲自出马,你又能说一定能逢凶化吉吗……

啊呸呸呸,能!

头发也晒干了,我编好了辫子,将两副黄铜手镯、三对耳环一一戴上,又戴上了两副脚镯,掸掸浮尘放下裤管,叮叮作响地走了进去,白三爷蹙眉看了我一眼,一副无奈的样子,我会意暗自低头笑了笑。

人呐,有时候就怕无知者无畏。说来那些新书我也看,也知道什么是科学、什么是自然,但是这些科学自然的也并不是数典忘祖的凭据。

虽说新的潮流会奠定新的信仰,新的信仰会护佑由此衍生的法门,但往往这道法自然新旧碰撞之际,那股新生的力量还不够强大,信仰还未稳定,道法之力上青黄不接,这样强行革除旧的礼制,触怒旧神旧鬼,势必会出些乱子。但你也不能说他们错了,革新有什么错,可是又确实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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