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个,都是死于野兽之口。
那是真相?不是。至少从我们的行事记簿上来分析大有可能是僵尸作为,而且据现有的信息分析,这僵尸尚未完全复苏,不过是利用尸气来迷惑山民,使这些人陷入幻觉走近它,不然凭法器的束缚怎么也不可能爬出棺材去祸害人。
师傅从不让我等碰这类单子,山野之间万物滋长,哪怕是死物也会得自然万物之精气而成精,况且战场不熟,很容易失了地势,落入下风。
马君的家就在那山脚,马君是旦殷和杨文的大学同学,四年的好哥们,上次他们偶遇的时候不经意聊到了这个事情,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旦殷和杨文决定去一趟那个遥远的北方城市。我深知不作死便不会死,但关心则乱,兼之好奇心作祟,向辅导员请了七天长假便跟着他们两个一路颠了去,师傅还不知道我逃课这事。
这里的山村封闭而落后,丝毫没有沾染上城市的气息,恍若与世隔绝一般,山下偶或看见两三早已被淘汰多年的拖拉机才后觉这里也是文明开化过的地界。
漫长的山路蜿蜒曲折,前面两个背着一人高登山包的虎壮男人浑然不觉我的吃力,我虽然是净身爬山,但走了大半天却已经疲累。
这片林子盛传有虎狼吃人,却未曾有谁亲见过虎狼,根据古书和相关行事记载,这里却是埋过“跳跳”的。早前那个憨厚的孩子领我们来了山口便不再引路了,还嘱咐我们说现年已经多不在山上采猎,若是我们找到了祖上的坟,祭拜完最好赶在天黑前下山,不然碰上饿狼就得遭殃。
马君口中的那座山,如今正在我们脚下,仿佛能看见他儿时撒丫子在这路上玩耍的样子,似乎也能听见小时候他飞奔下山喊着爷爷没了。
幽深的山林中传来树叶在泥土中腐烂的气息,午后的阳光衬得一切将停未停一般,仿若走进了那旧时的世界去。
师傅常交待,出门之后便得各自小心行事,比不得有他老人家在身边,姑且也跟着他们叫老人家吧,六十三了却分明二十出头的摸样,叫哥哥都有种被欺负了错觉。这小心行事就不该到这样荒凉的地界来,要是被他知晓了这两个胆大的徒弟如此行事,不知道又会发多大的火,阿弥陀佛。
阳光随着我们三人行入山林而渐渐斑驳,树林里腐烂的气味愈来愈重,路边三五成群地坐落着坟头,或碑面剥落,或早已坍塌,或只有个新鲜的土包。
山野的草丛里蹿着野兔、野鸡,空悠悠的山道上回荡着咻咻咻的声音,有些恐怖,我硬着头皮蹲下系着散开的鞋带。
轻轻的,背后似是被人拍打了下,我颤栗地抱着双手回头,却并没有任何人的影子,疾步跟上,在他们后面一步跟着一步,再未敢掉队,直到出了这“陵区”我才缓下气,小声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妥,你们首战要不要找个这么老板级别的练手啊?”说着,我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浑身骤然冷了许多,恍神间有一个白影从不远处掠过。
这是旦殷和杨文两人第一次脱离师傅单干,我很不放心。
旦殷挑着眉掉过头来,叹了口气说:“不怕,入了这行便首先得有个不畏伤死的精神,你还有师傅的金蝉葫芦防身,我没问题,他没问题,你也没问题,怕什么。”
金蝉葫芦虽然厉害,但是,总归是怕的。
杨文慢慢缓下了脚步,落在我身后,温柔得不惊起一丝波澜地说:“不用怕,这次虽说是个百年的老芋头,但早就被先人收拾过的,现在出来害人,应该不外是年代久了捆尸索松落让它得以活动,法器的威力却会随着年月增长的,两相消耗,再加上你师兄我们,这场战十成十的胜算。”
听着杨文的分析,我忐忑的心稍稍缓和了下,唉道:“我真怕你们出事。”
旦殷松开了眉头,温下那粗犷的脸,只是说:“等着我们收拾了那老芋头,拿了那些法器,回头我们跟师傅说是在古董市场上淘到的,你也想看他开心的样子吧。”
说着,旦殷转过头去,一面用刀子砍断伸展出来的那些挡路枝,一面巡视着四周。
其实我还有点兴奋,此行也是想见见世面,因为师傅从来都不教我这些,也明令禁止我偷学。对于碰见个山魅恶鬼什么的,我只能自保谈不上救人,所以在摊上了我这么个队友的时候,对他们两个投以百分之两百的担心。
我敏锐地觉察到了越来越重的寒气,搅和着这山林中的晚雾,斑驳的日照慢慢地微弱下去。我把发寒的脖子用围巾锁得紧实,又摸了摸胸前那感应到邪气而微微震动的金蝉葫芦。
靠着大树,我不自觉地仰头,啊!
猝不及防,我大叫了一声,一剥了皮的死畜正正地从树梢上掉了下来,又一端勾在了上面,摇摇晃晃地带着那狰狞的空洞眼窝在我咫尺的头顶甩来甩去。
这辨不清是狸子还是什么野畜,总之死得蹊跷,似乎预兆着什么,我心里的不安又涌了出来。
我忍不住的心悸,连连退了几步。旦殷和杨文见状将那腐烂不堪的动物尸首弄了下来,找了个远地方扔进了坑里,这场惊吓才算是告一段落。
因为受了惊吓,歇了会。待其后又拿着罗盘走了一段路三人才停下来,找到了林子深处一片阳气稍重的地界,他们两人开始忙活起来,朱砂画符、墨线压阵,我瑟缩在夸张地贴满了黄符的露营帐篷里,翻看着行事记簿,听着他们话接话地聊。
旦殷打趣地说:“这次的糯米分量足,倒像是那家米店的老板看上我要我做她女婿一样,不过我们这个行当的要找媳妇那是后话了……估摸着,那人也不晓得咱们的底细,要是知道,那得受很多白眼。”
杨文接话,淡淡地:“别说这些了,我们这年纪孩子几岁的多有,只是你真是想娶媳妇了吗,别扯这些有的没的,谨慎着手上的活,别数错了铃铛。”
杨文和旦殷这个年纪连女朋友也没有,确实憋屈,而且他们两个很有可能还是金身。
他们把带着些法力的铃铛悬在墨绳上,将绳子盘绕在几株两人合抱的大树上,成掎角之势,一旦那害人的东西被绳子捆住钳制于这犄角之内,就会削弱它一半的精气。
我有些激动,平日里听得多看得多懂些门道,定位、查资料、准备器具都行,但这是第一次实践,亲见那些听闻的东西用在了当下,不由地生出对道法自然的崇敬来。现下这金蝉葫芦也派了大用处,因为他们这个阵法却是以这个法器,也就是我现下坐守的老树为中心的,以我来镇守中位。
翻查着簿子,上面多是行内的人搜罗的诸多相关事情,比如某年某月哪里有业内的人拿过鬼怪,做过什么法事,又有哪些地方是发生过邪事的,总之,看这个恍若看一本史书,只是这本史书记载的事迹特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