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比盖尔!你在做什么呢!”
被抓包的金发幼童吓了一跳,缩回了手。她似乎原本想要摸摸搁在架子上的长剑,趁着长剑的主人不在房间里的机会。那把剑细长的剑身没有开刃,护手被擦的闪闪发亮,搁在正对着床铺的架子上,似乎被人精心养护着。虽然任一个人来看,这都仅仅只是把练习用的粗糙消耗品。
埃因霍恩记得这个场景。
那时他刚开始跟随剑术老师练习单手剑,沉迷在这样男孩子气的活动中。他总是不耐烦地让阿比盖尔别再跟着他,也别老是偷跑到骑士营地。他害怕阿比盖尔不小心受伤,明明是阿比盖尔自己的错,最后剑术老师和爸爸责怪的一定也是他。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拥有目标每天都很忙碌的人,他要练习刺击,学习步法,跟着骑士们锻炼身体,他开始觉得无所事事只知道跟在他身后的阿比盖尔有点烦人。
埃因霍恩静静地看着记忆里的自己对阿比盖尔发脾气,他站在门外,看着这一对年幼的孩童争吵,像一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
“啊……我要去告诉爸爸,你想偷我的耶底底亚!”
“等等,以利亚!我只是……想碰碰它……我才不会偷你的剑!”阿比盖尔被吓到了,她支支吾吾给自己开脱,旋即又恼怒起来。
记忆里那个尚年幼的男孩自诩年长几岁,说起话都趾高气昂的:“你不可以碰耶底底亚。你都看到过的,它非常锋利,捅进假人的肚子里,麦穗就全从口子里漏出来。只要再挥舞两下,假人就会四分五裂!它只有我能摸,你要是摸了它,你也会变成一块一块的。”他给长剑取了一个自己觉得最神气的名字,并且骄傲地对每个人都坚持这个称呼。
阿比盖尔的举动被视作冒犯,他故意地恐吓阿比盖尔,要让她再也不敢偷偷跑进他房间做坏事:“你会因为碎成一块一块,没法从地上站起来。然后我就只能找来维赫管家,维赫管家又去叫女仆,我们一大群人都会看着你,裁缝会把你拼起来,但是你身上会一直有线头,变成一个丑八怪!”
“艾德里安!”阿比盖尔受到了惊吓,她含着泪花,生气地大喊以利亚的大名,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表现她的愤怒,“你这个讨人厌的恶棍!”她用力推开挡在门口的男孩,飞快地逃跑了。
阿比盖尔总是很容易生气,埃因霍恩回忆着,她总是因为一些在他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而生气,她揪住一个问题不放,仿佛这事情比什么都重要,然后又因为埃因霍恩不能理解她的愤怒而生起他的气。
他们有的时候互相争吵,简直像是不共戴天,有的时候又结作同盟,心有灵犀。
但不可否认,埃因霍恩信任阿比盖尔。
他得去见她。
如果他今后漫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只能在外漂泊,他得先警告阿比盖尔,关于那个从萨克森来的随行者,他们不能太过相信那人。
埃因霍恩在空无一人的住所内醒来,他能感受到肋骨下的瘀斑在夜晚灼痛,它们已经在渐渐消退,疼痛的幻觉也不再让他在半夜惊醒。然而他似乎习惯了在日出之前清醒,科隆尚沉浸在夜幕之中,只有月光眷顾着莱茵河畔,他也没有点亮屋里的烛台。
维赫夫妇将住所打理地井井有条,就像屋子依旧被使用着。埃因霍恩在衣柜里找到他的绸衣,又看到装饰品被整齐的码放在一旁。换上衣服,戴上假发,没有人再会怀疑他和一个尚与浪漫文学彼此相恋的贵族子弟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过去的模样。
埃因霍恩将住所的钥匙放在桌子上,他最后看了一眼墙上悬挂的油画,黄金湖的湖水在月光下轻轻晃动,曾溅上的血渍已被拭去,那湖水温柔如初。
蒙特伯格大宅的宴会要从早上举办到晚上,搭建起来的露天舞台上会上演好几幕戏剧。被邀请而来的不止是拥有领土的邦国贵族们,自由城市里有地位的银行家和富商们也拥有邀请函。仆从们源源不断地替换桌子上变冷的餐点,将新鲜的孔雀肉和其他珍馐一起摆上银盘。
埃因霍恩在门外聚集的人群里观察着,他看见了几个熟悉的面孔,他旧时的朋友们和阿比盖尔在一处,像是和她说话,又像是在与阿比盖尔的女伴们。
他的父亲劳伦提斯不在花园里,埃因霍恩注意到有几辆马车上的来客进入大宅后也未曾在花园里逗留。
花园里聚集的似乎都是年轻人,他们彼此结识着,交谈着,大部分对于埃因霍恩来说都是陌生人。
舞台上的戏剧不是传统的宗教剧目,倒像是来自维也纳的最新剧本,乐曲声中一个女高音步上舞台,她一步一回头,捂着心口咏叹与恋人分别的不舍。
花园里两个冲动的青年似乎发生了口角,一时间大家都往那儿看去,埃因霍恩趁着门口的守卫不注意,闪身混入了花园的人群中。
他避开熟人,往阿比盖尔所在的地方走去。他的小妹妹穿着繁重的礼服,身上挂满装饰,看似十分高兴得与周围人交谈调笑,埃因霍恩却从她的表情里窥出一点细节,阿比盖尔一定已经对上前与她搭话的青年们感到有些不耐烦。
果然没过一会儿,她就拉着女伴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