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0,科隆,圣米迦勒节前夜。
维赫夫人在厨房忙碌,她近日想到了一种新的甜点做法,明日的庆典里她想要将做好的甜点分给邻里。这个和蔼的老妇人双手依旧灵巧非凡,时而揉搓面团,时而搅拌牛乳,她心情愉快,甚至哼起了歌。
门口有人敲门。
她从厨房的小窗往外看,有一辆马车停在屋外,一个戴着帽子的年轻人笔直地站在门廊前,他低着头,卷曲的淡金色假发垂到肩膀,挡住了样貌。他衣着简朴,但称不上破旧,只是遍布风霜,努力维持整洁。这个年轻人在敲完门后就耐心地等待着,他只是静静站着,没有在门廊前绕圈走动。
维赫先生提着烛台去开了门,年轻人抬起了脸,烛火照耀之下维赫夫人看清了他的长相。
“我的上帝啊。”她惊呼出声。
而同一时刻,维赫先生与他妻子一样,都因认出了来人的身份而惊讶不已。这个健朗的老绅士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将来客请入家门。
房门关上后,年轻人摘下了帽子和假发,被拢住的黑发松散下来,贴着面庞微微卷曲。他下巴柔和,鼻梁高挺,眼窝深陷,灰色的眼瞳带着有如天生般的忧郁色彩。
“艾德里安冯蒙特伯格男爵先生!我的少爷!您终于回来了!”维赫夫人心情激动,她把双手在裙摆上擦净,就从厨房里奔了出来,“天哪,这不是我的幻觉吧。”
埃因霍恩安抚地拥抱着老妇人,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是我,维赫夫人,我是真实的。”
维赫夫人抽泣起来:“上帝啊,上帝啊……您平安无事……”她抹掉眼泪将埃因霍恩带到沙发前,连忙摆上招待的茶具。
“我的少爷,我今早就有预感会受到天大的赐福,而如今,您就出现在我家门口,这真是再没有更好的了。男爵老爷没有卖掉您在科隆的住所,我们夫妇每星期都会将它打扫干净,就等着您从旅行中归来。虽然您一直有寄信回来,可是我看见收信地址是我的家,收信人写的是瑞塔小姐的小名,您写信的署名又是埃因霍恩,我的心里便总是不安。”
维赫夫人絮絮叨叨地向埃因霍恩倾诉:“我猜想您一定写的是要紧的秘密消息,所以我总是私下里亲自将信件交给瑞塔小姐,除了维赫,再没有旁的人知晓。瑞塔小姐说您只是外出旅行散心,我却总是无法控制不去担忧您的安全。我害怕您在外边遇到危险,总是盼望着您尽快回来……尽管男爵老爷不说,但他在科隆办事的时候,总是会在您住所里呆上一晚,他一定也很想念您。他们现在都在科隆呢,老爷和瑞塔小姐,您听说了吗?瑞塔小姐的生日今年要在城里办,宴会已经准备了许多天,剧团也请了过来,您今晚去蒙特伯格大宅,肯定能见到他们。”
“爸爸和阿比就在科隆?”埃因霍恩显然没有想到维赫夫人会这样说,他有些困惑地皱起了眉,“明日就是圣米迦勒节了,他们应该是在蒙特伯格的。”
维赫夫人面露笑意:“艾德里安少爷,瑞塔小姐今年二十岁了。”贵族离开领地,在城市中举办的宴会往往是为了彼此间的社交,但是埃因霍恩自己的婚姻没有经过这样那样复杂的宴会交际,他这时才意识到他离开家人太久,他的妹妹已经到了考虑结婚对象的年纪。
“她长大了啊……”他突然十分想去见见阿比盖尔,他的记忆里阿比盖尔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女,是个总是撒娇的跟屁虫,他简直无法想象有一天她会嫁做人妇。
维赫先生打断了他的思绪,老绅士被不安笼罩着,眉目间满是忧虑:“艾德里安冯蒙特伯格男爵先生,有件事情,您一定得知道。”
“怎么了?”
维赫先生来回踱了两步,说道:“两个星期前,有一个陌生人来我们家,说要寻找以利亚埃因霍恩。那人伪装的彬彬有礼,言谈却将本性暴露无遗。我断定这人必对您有所损害,故而撒谎遮掩。我假称我们三年前从一对犹太夫妇手中购买得空置的房产,那对夫妇姓埃因霍恩,但他们早已离开科隆不知去向。他离开之后,我派人悄悄跟踪他,他果然又去询问邻里关于您的消息,所幸我们的房子偏僻,邻里也不了解情况,使得他一无所获。”
“之后他在科隆逗留了几日,最后坐着绣有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纹章的马车离开了。我已将此事告知给了老爷和您的叔叔约书亚埃因霍恩先生。”
埃因霍恩顿了顿,语气肯定:“那是我的仇人。”他虽然逃出了石堡,但他的仇敌显然不愿意轻易放过他,埃因霍恩意识到他肯定无意中得知了破坏他们筹谋的关键。正因这个关键,伊多娜失踪了,顺着伊多娜留下的线索追查的他也因此被囚禁三年,可是那些石堡中逃出的少女似乎却没有被那么重视,为什么?是因为那个唯一没有得救的少女吗?阿尔曼苏恩兰德提前将她带走,海茵到来的时候他们都不在石堡中。
埃因霍恩感到被谜团环绕。
他本来只想寻找到妻子,却发现自己掉进一个无底的黑洞。
苏恩兰德千方百计想要知道埃因霍恩是从哪里开始追查的,他似乎对于存在一个未知的破绽而不安,埃因霍恩不相信他还存活着只是因为苏恩兰德的怜悯。他们不是让伊多娜失踪的凶手,但他们一定和凶手有千丝万缕的关联。巴伐利亚选帝侯,将是埃因霍恩的敌人之一。
莱茵河畔的蒙特伯格大宅被各色绸缎和鲜花装饰一新,来来往往的佣人们依旧在尽最大的努力勾勒奢华的细节,力求在明日男爵小姐的生日宴会,同时也是圣米迦勒节庆典宴会上引得众人喝彩。
劳伦提斯冯蒙特伯格男爵对他的一双儿女宠爱至极,如今他的长子艾德里安在外游历,陪伴在他身边的只有他的女儿瑞塔,所有的佣人都知晓,男爵绝不会允许这一场宴会里出现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