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试图学习如何与人交谈,也没想过要模拟他的行为,诸如像人一样坐在椅子上、用手拿起什么东西——这些事情她似乎根本没有想过要去做。她看着他,但仅仅是看着,她听着他,仅仅是听着;她觉得地毯柔软,便躺在地毯上,她认为穿衣是负戴累赘,便拒绝穿衣,她认为双足行走劳累,便趴伏在地,用膝盖与掌根四肢爬动。
婴儿会努力学习成人的交谈方式与行动方式,其本质在于婴儿与成人都是人类。
而她似乎并未被赋予这样的本能。
比起人,她更像是猫,总之是一种与人类并不相同的物种。
她是一个失败品,根本不符合“人造人”的概念。
但苜蓿迟迟没有产生让她归于尘土的想法,其原因或许在于她……并非没有丝毫情感。
就像猫。
她对他的态度微弱但确实存在,她虽不反馈然而的确理解他的情感。她喜爱被抚摸头发,喜欢柔软的织物。她热爱黑夜甚过白昼;她对他收藏的古老器具怀抱兴趣,由其青睐曾被死亡拥吻的墓器。
她无需进食,因而无法像猫那样为饲料而愉快。她要依靠他施予的魔法存活,就像发条钟表一旦离开拧紧发条之人便注定死亡。
他下班后时常坐在自己那小小的布面沙发上,她把头放在他的膝上,他便轻轻抚摸她坚硬光滑的肩颈,如歌唱摇篮曲般轻声念诵咒语:“……精灵的振翅,泪湖之波,月芒所获的热光,请将我所拥有的给予你。”
于是她“吃到”了那种被称为“魔力”的东西,随即发出餍足的喉音,闭上眼睛熟睡。她被他养育得非常丰足,也给予了养育者成就感。
就这样他过上了莫约一个月左右的平静时光。
“当然了,后来就出了一些问题。”男人坦诚地说道,“就像人会有热爱离开故土的年纪,猫会试图离家一样。大概她的内核中还是具备了一定的自然属性。从这点讲她作为人造生物不算太失败。”
“具体说是怎样的‘问题’?”青年进一步询问。
“她在渴望着什么,而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我只知道她似乎无法在我的房间内找到那种东西。”
“那会不会就是人血?”
“或许吧。”男人点点头,继续说,“总之,有一天我回到家的时候,就发现她已经不见了。窗户打开着,我上班前忘了上锁。就像那些丢失了猫咪的人一样,我一时之间慌张不已。我跑到楼后面,没有看到她的‘尸体’;我询问邻居,但没人说自己见到过她。所以我知道她只是像猫一样离开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四月的时候。可以和‘吸血鬼事件’开始发酵的时间吻合。”
“你没有试着找寻她?”
苜蓿摇摇头:“我当然有想过。也曾慌乱到连续两天睡不着。但最后……”
他顿住了。似乎不知道如何表达。
这时候青年挥了挥手,并站起身给他添上新的热大麦茶:“我知道苜蓿叔叔你是那种丢了猫不会满大街发传单的人。对你而言,这件事和丢猫没有区别,对吧?”
“或许我当时的确是这样想的。”苜蓿低低地点头,并用更低的声音辩解,“而且这样说你或许会更加理解——她是发条钟表,或早或晚,等到驱动内核运作的魔力耗尽,她自然就会‘死去’。我本以为她会就这样安静地消失在这座城市里,又或者……她会在‘饥饿’时找到回家的那扇窗子。就像那些家猫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