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远镖局,可是名扬天下的大镖局!”店小二神采飞扬地说道。
陵千山坐在小镇的酒肆中,趁着此时店里没什么客人,他几乎是强行把店小二拽到桌旁的,还亲自为其斟酒。
这位伙计不是江南人,操着一口子秦州味,甚至带了些辽国口音,此前走南闯北,最后在这家酒肆跑堂了三年。他什么样的客人都见过,豪爽的吝啬的还要加上有怪癖的,路边开店多了自然见过不少鬼怪。
但能拉着他一起喝酒的客人,还是第一次遇到。
开始的时候,他还有些短促不安,可几杯酒下肚,对方便打开了话匣。
“我们当地的人,对镇远镖局就竖这个。”店小二伸出了大拇指,略带几分醉意的说道,“别地方的镖局,只管走镖。但我们这个镇远镖局,可不一样,有问题找镖局!”
“哦?说说看。”
“别的不说,就说前些日子,老伯三他家的女儿在回家探亲的时候,被道上劫了。老伯三是哭天抹泪,求爷爷告奶奶,但他女儿一未见到尸首二未发现遗失财物,官府死活不出人。于是老伯三就把所有的东西都典当了,把几块碎银子打了个包,托人送到镇远镖局那儿。你猜怎么着?”
“人找到了?”陵千山随着店小二的话说下去。
“嘿,人家镖局发动所有镖师,一夜踏平道上三个贼窝,放出话来,谁敢动老伯三女儿一根汗毛,就杀他全家。两天不到,人家女儿完好无损地送了回来,还把老伯三之前送到镖局的财物如数返还。”
“够义气!”陵千山啪地拍了一下桌面,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虽说有几分装模作样,但陵千山的心着实是热乎乎的。
“几年前,道上出了一名有名的采花贼,外号叫什么回头浪子,要我看,那就是一头往死路里钻的混蛋,据说糟蹋了不少好姑娘,最后来到我们镇上,还戏耍了官府衙门,在官老爷的桌案上留下一封香书,道是明日子时,必定与官老爷家的千金小姐私奔。”
借着酒劲,店小二拿出河北讲古的劲头,拿碗当抚尺往案板上一拍:
“这便惹恼了我们的镇远镖局,总镖头同样放出话来,说是子时不到,就要把这采花贼捉拿归案。有句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一个贼,还能翻了天去。果然,没过子时,就把那个采花贼抓住,官老爷本来想判其死刑,后来大概因为这采花贼还算受点规矩,从不用强,所以只敲断了腿,给他一个教训了事。”
店小二滔滔不绝地说道,只是越说越离谱,大有御猫斗锦毛鼠,乱世魔头都被镇远镖局收去的味道。
陵千山少年意气,一边听店小二说书,一边抬起酒盏,以慰风尘。待到结账时,他已然双眼迷醉,只是将长剑顺势插进腰带,摇摇晃晃地从酒肆向旅店走去。
伴着流水小巷,踏过石板小桥,陵千山踉踉跄跄地入了小巷。几个弹指过后,一名披头散发的叫花子,拄着木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他看向小巷,发觉不见少年身影,便有几分奇怪,诧异地探过头去
陵千山从他身旁掠过,伸手便抓向叫花子的衣领。叫花子神色一凛,顿时先天元气涌动,企图缠于木杖之上,只见陵千山以手握拳,狠狠地重击其腹,好不容易涌起的先天元气立即散了去。
“你跟踪我做什么?”
陵千山一把拎起叫花子的衣领,将其顶到巷子墙壁上。
此时他目光犀利,哪里还有一丝醉意。
“别紧张,我没有恶意。”叫花子忙说道,“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被那个店小二骗了。”
“被店小二骗了?”陵千山皱眉道。
“从当地人嘴里打听情况,就能最快了解当地详情,这的确是常识……但前提是,你得问对了人才行。”
“什么意思?”
“那个酒肆,是镇远镖局的产业。”叫花子沉声说道。
陵千山看向酒肆方向。
他只觉得自己没喝酒之前,大概就喝多了,才能做出如此蠢事陵千山松开手,略尴尬地问道:
“你追上来,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个?为什么?”
“因为这个。”叫花子抬起手,掀起陵千山的衣摆。
衣衬一角,刻有岭字标识,乃是岭梅香所赠。
“虽然不知道你和岭家什么关系,但想必你出自豪门世家,非富即贵。我希望你能帮助我。”
叫花子的语气很值得玩味。
陵千山后退两步,狐疑地打量着叫花子。紧接着,他失礼地用剑鞘的顶端挑开叫花子的头发,露出了他的容颜。
虽然叫花子的面孔脏兮兮的,好似几百年都没有打理过,但余灰之下,依稀能看到昔日眉清目秀、年少焕然的华美模样,可惜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眉下直至右颊,它完全毁了这张脸。
陵千山灵光一闪,突然想起店小二刚提及的一个人。
“你到底是谁?”
“我叫周瑾。”叫花子甩开陵千山的剑鞘,他的眼神从长发的间隙露出,阴沉得好似寒冬时节里的暗色苍穹,而周瑾本人便是萧瑟冬风里的荒草,即便几乎失去了全部的生命力依旧不依不饶地抓紧大地,“我就是店小二嘴里说的那个采花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