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人一个月只供应半斤或一斤猪肉。肉不一定按比例全部入各自的嘴里,先得保证大人,家里挣钱的顶梁柱侯家老爸的食用。
满足一家之主后再考虑孩子们能不能吃上一点肉,不是从营养角度来考虑吃肉的问题,而更多的是从地位的角度考虑吃肉的问题。
想着能有肉吃就会精神抖擞,觉得生活非常幸福美好。
能够有肉吃,比起世界上那些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吃了上顿没下顿,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挣扎在死亡线上的资本主义国家的劳动人民,无疑是太幸运了。
没有猪肉吃,可以想其他的办法。
侯爱泽做了鼠夹子,打死两只大老鼠,扒了皮,去了肚腹,去掉头尾。
同学用青霉素注射液的小空瓶偷装了家里的菜籽油,另外一个同学偷了家里的酱油,到河坝的大石包后面点了火,烤了老鼠吃。
这事被尤书记的大儿子尤建伟,大家都叫他“尤大”的跟踪抓了现形。
侯爱泽半开玩笑递出一根还连着点肉的鼠爪贿赂他。尤大嫌恶心,一巴掌打落鼠爪,说:
“几个崽子,小心点!皮子发痒发紧了是不?要我给你们松松是不是?不听老子的调遣有苦头给你们吃,有好戏给他们看……”
其实就是抓了老鼠,偷了家里油盐这大不了的事而已,尤大把侯爱泽几个说得像干了什么坏得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尤大岁数比侯爱泽这帮小子大些,人比较滑头。
尤大没把侯爱泽看在眼里,他认为玩心眼侯爱泽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奇怪的是很多人都服尤大,都老老实实地听尤大的指派。
只要有尤大在,侯爱泽的存在就仿佛被忽略一样,就像扑克牌里的大王和小王一样,只要大王把小王尬住,小王就一钱不值了。
吃的没油水,肚子就闹得慌,时常都想着弄吃的。
弄鱼吃是大人小孩都要干的事,是正儿八经的事。
侯爱泽偷了他姥姥缝衣针,放炉子里退了火,用钳子弯成鱼钩,又放火里烧红,急急放入水里淬火。
拿缝被子的粗线当鱼线,天黑的时候到丁洪娃家的菜园子拔了一根四季豆缠藤的竹竿当钓鱼竿。
剥开牙膏皮,卷到鱼钩附近的线上当坠子。
准备好家什,侯爱泽叫侯爱东和侯爱彪屋后面自家的苞米地里挖蚯蚓。
挖的蚯蚓都很肥大,很少有小个的。钓鱼需要的是小蚯蚓,大蚯蚓只适合喂鸭子,喂鸡。
侯爱泽奇怪,蚯蚓吃泥巴都长这么肥大,怎么人却不容易长得又肥又壮呢?
挑选小蚯蚓拣,放两个火柴盒里装好,过玉水河大桥,绕过李子坪下面公路的大弯,到银石河去钓鱼。
钓到的都是小鱼,用狗尾巴草穿了,立了大功一样,高高兴兴拿回家。
那些小鱼有成人小指或中指大小,用小刀把肚子剐开,抠出里面的脏东西。
把剐开的小鱼肚子对着灯看,隐约可见肋骨。
侯爱泽想起侯爱彪人瘦像“干巴猴”,脱光衣服,伸胳膊挺胸,肋骨一条条清晰可见,这肋骨对小鱼儿来说就是鱼刺。
把剐好的小鱼去了腮,水洗了放碗里,撒上花花盐,用菜板或其他重物压住碗口,免得猫猫狗鼠什么的先来吃了。
第二天裹上面糊,下油锅煎炸,香味扑鼻,金黄色出锅,趁热吃,咬得嚓嚓响,细嚼慢咽,味道好极了。
一煎鱼,侯家老妈、侯家姥姥就吝惜菜籽油,每次都怨叨。
侯家前栋房有一家小两口,女的是省城人,男的是昆明分配来的大学生。
这女人长得漂亮,有点像外国姑娘,眼睛往里凹。
这么大一个单位,这么多人,刚结婚的小丽妹第一个戴上像章。
小丽妹别着金光闪闪的像章,神气得很。
侯爱泽也对那像章很感兴趣,但不敢近距离去看那女人胸前的像章,只有估摸小丽妹下班的时候,装着不经意地走她跟前过,无意中瞄下而已。
侯爱泽非常可望得到一枚那样的像章,以致做梦梦到自己有了一枚和小丽妹一模一样的像章。
梦里小丽妹的丈夫追着侯爱泽要那枚像章,硬是说侯爱泽偷了小丽妹的像章。
不就像章吗,大哥在省城念大学,肯定能弄到!
侯爱泽写好给大哥要像章的信,到爸妈屋里拿了信封,翻出大哥以前的来信,抄上地址,放进信瓤,悄悄拿了侯爱彪集邮册里没盖过章的邮票。
侯爱泽到邮局,挑没长绿毛的地方,用手指头抠了那专供粘信封和邮票的糨子,放鼻子前闻,一股酸臭味刺鼻。
糨子抹到信封口上粘好信封,贴上邮票,信投到邮筒里。
没过一个礼拜,大哥就托人把像章给捎到家了洗脸毛巾缝的口袋,里面有花花绿绿的水果糖,以及用棉花纸包着的像章。
侯爱泽回来的时候包裹已经打开,侯家老妈在清点查看里面的东西。
侯爱泽指那毛巾缝制的包裹说:“你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