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初的慌张之后,林琢又恢复了原先的平静,既然眼前的男子是南宫墨离不远千里也要他来投奔之人,想必是值得信任的。
于是他接口道:“前辈说的不错,这是阴符秘术最早的来源。自秦之后,天下一统。于是鬼谷子传人避世不出,唯有道统长存。秘术虽然高明,精妙无比,然而每个人对于武功的体察和感悟,势必有所不同。每一代的鬼谷传人又都是出类拔萃、眼高过顶的人物,未必能够赞同先辈的意见,于是这秘术上的记录往往前后不一,许多方法更是离经叛道,荒诞无比。故而,此功法虽然现世已久,也辗转为各大武林世家收藏,但不到万不得已,几乎无人愿意修炼它。”
穆云说道:“正是如此。千年以来,世事变迁,鬼谷传人也终究杳无踪迹。留下的阴符秘术,不过只是区区残卷,兼之先秦篆文晦涩难懂,艰深绝妙,却又凶险无比,寻常之人,纵然武功高深如同你的叔父,也不敢轻易尝试其中的功法。”
“但有一种人是例外的,那便是如你我这般,本身便绝了修行之路的人。”他忽然声音低沉,幽幽地说了下去:“对于我们而言,手无缚鸡之力的感觉,当真是生不如死。只要有半分可以变强的希望,哪怕付出再多代价,也是值得的。”
林琢心头一动,抬眼望向了他,却见他慢慢地,脱下了黑皮手套,露出了一双修长却苍白无半点血色的手。
……
外头明亮的光线照射进来,却被穆云修长身影,挡在外面,落不进来,而他的声音,清清朗朗,在大堂里响起:“寻常人打坐练气,内功修行,不管再如何粗浅的心法,练到精深处,总能延年益寿唯独这阴符秘术,因年代久远,书页缺失不少,所载功法,又多是急功近利、离经叛道之流,全然与道家清净无为、道法自然之旨相悖。修习之人,本身武功越高,对经脉、体质的损害也越大。”
林琢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知道。”
“你知道?”穆云笑了笑,问:“你修行这阴符秘术有多久了?”
“十年。”林琢说道,想了想,他却又改口:“两个月。”
这两个数字差距如此之大,但是穆云很快就知晓了其中的关键:林琢身为慕容世家唯一的嫡子,虽然迫于先天原因无法修习其他功法而不得不修炼了这代价极大的秘术,但终究浅尝辄止,堪堪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直到两个月前,江南剧变,林琢一夕之间家破人亡,愤懑之下,再顾不得许多,一心苦修阴符秘术。
他的天赋本就极高,全因为先天体质经脉孱弱才限制了武功的精进,此刻心无旁骛苦心钻研,虽然与南宫墨离一路逃亡,却不放过一丝闲暇时间,两个月下来,倒也有了不俗的实力,甚至于在明华城外,他能与江虎行这等成名武林数十年的前辈宿老斗成势均力敌。
于是穆云叹息:“现在你知道了这条修行的道路不好走,即便如此,你还要坚持?”
林琢只犹豫了一瞬,便做出了最终的选择:“非常之人欲行非常之事,总是要付出非常之代价的。诚如前辈先前所说的,对于我而言,有大仇未报,心有不甘。仇人逍遥法外,有心无力之恨更胜过生不如死。”
穆云一时无言,看着这个神色坚定的少年,忽然间就想到了昔日的自己,他苦笑着,低声自语:“生不如死,嘿嘿,当真是生不如死啊……”
“什么?”林琢没有听清,隔着一层黄金面具,穆云的声音有些模糊。
穆云回过神来,摇摇头,将那些过往旧事,权且放在了一边,他对林琢悠悠说道:“如此看来,你我两人,也算有缘。南宫将你托付于我,我也当尽心竭力,照料于你,你可愿拜我为师?”
林琢思忖再三,不经意间目光游移,与穆云的眼神相触,他的目光深邃而柔和,却没有看他,而是望向了外面的苍茫远山,长空落雪,那一瞬间,他便仿佛一个在尘世间踽踽独行的寂寞归客。
林琢忽然间升起一种难以言明的感同身受,他沉默片刻,终于默默拜倒,端端正正地重重叩首:“拜见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