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码头,天地舵总舵,后宅书房内。
夜渐深,一灯如豆。
方圆和李为对面盘腿而坐,面前的陶盏里,水已渐凉,看样子,两人已经枯坐很久了。
“舍弟冲动,给方兄惹祸了。”
“呵呵,贤弟何出此言呐,即便没有二公子那一掌,你以为我和月湖帮就能彼此相安无事?”方圆苦笑笑说:“该来的,迟早要来,这点我早就想到了。”
“两个月前,舵里的兄弟送趟货去九江,船刚一动,官府里的差役就到了,说要检查,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啊。兄弟们一想,查就查呗,反正就是几船陶器。”
“还别说,最后从我船里还真的搜出了几包盐,这下了不得喽,说我夹带私盐,说我资敌,扣了一大堆帽子,当场就抓了我几个兄弟,我上下找人,到处花钱,到现在也没把人捞出来。”
“我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怎么回事,没办法,只能忍啊,舵里上千兄弟,连带妇孺老幼,好几千人跟着我要饭吃,我不能冲动啊,一个不小心,祖宗的基业砸在我手里事小,天地舵好几千人上哪讨饭吃啊。”
“这样的事情不要多,只要那么一两次,那些客商比鬼都精,立马就能明白怎么回事,这一两年,舵里的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唉!”
方圆一声长叹。
“方兄也不必过于忧怀,再困难的事,总有解决办法的。而且,乾坤朗朗,瓦埠湖也不是法外之地,鲁英也不敢过份。”
李为安慰着方圆,继续说道:“不过,今晚我观察鲁英,这厮日益骄横,吃相越来越难看,方兄也得暗地里做些准备才是。”
方圆点点头,脸色凝重。
沉默了半晌,方圆眼眉一挑,问道:“贤弟,二公子可曾定下婚事?”
李为被这突兀的一问,问的有些蒙,看着方圆,摇了摇头。
方圆锐利的眼神看着李为,说道:“你我兄弟多年,我也不必对你掖着藏着了。我家的情况你都知晓,方平资质平平,难堪大任,芸娘虽然才具过人,可无奈是个女儿之身。你也知道,芸娘是我的心头肉,打小,我便疼她胜过方平。”
说到这,方圆停下了,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也罢,江湖儿女,哪来的那么多瞎讲究,我就直说了吧。为兄今日一见到二公子,虽年纪不大,但豪气干云,深得我心,为兄有意,觍颜为女儿攀个亲,如何?”
李为抬眼看着方圆,暗淡的灯光下,方圆脸上的光影,闪烁不停,惟独那双眼睛,炯炯有神。
李为点点头:“李为替鹤弟谢过方兄赏识。芸娘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非常喜欢,这是桩好事,待我从齐国回转,禀告了父母,就把此事定下来。”
“不!你这趟走,就把芸娘带着,带在你身边。”方圆的口气很坚定。
李为心头一跳,看着方圆,低低的声音问道:“方兄,有这么严重?”
方圆沉声说道:“我不能有任何牵挂。”
李为心内震惊,想了一想,拱手说道:“行!就依你,我把芸娘带着。不过,方兄,你我三代交情,有句话你什么时候都得记住,真到了鱼死网破的那一刻,算上我一个。”
方圆眼中,精光暴射,抱拳拱手,轻轻说道:“贤弟不必蹚这趟浑水,为兄谢过!”
“要说蹚浑水,方兄先祖,几十年前便首先蹚过了,那趟水更浑,其奈我何?”
李为的声音不大,但铿锵有力。
这一番话,让方圆心中陡然升起万丈豪情,是啊,方氏先祖,当年那是何等豪迈,方圆不才,即使是死,也得站着,绝不能辱没了先人。
“明日一早便开始装船,几日能出发?”李为问道。
“最多三天。本来我打算亲自陪你走一趟,现在看来,只能让方平跟着了。”
“无妨。”
在天地舵众人日夜不停的努力下,货物装船比原定的时间提前了一天。
两天后,清晨。
码头上,几十条高桅帆船整装完毕,祭奠过天地河神,在一阵阵高亢嘹亮的船工号子声中,扬帆起航。
李为和方圆肃立码头,见船队起航,互相拱手道别。
“方兄,多多保重!”李为表情凝重。
“贤弟一路顺风!”方圆一脸轻松。
李为身后,男装打扮的芸娘,敛衽而出,款款下跪,语气凝噎,与父亲道别。
方圆扶起女儿,眼圈微红,轻声说道:“该交代的,你娘都跟你说了,出门不比在家,万事多加思量,等你回转,为父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