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鹤的坐骑一声仰天长嘶,稳稳地停在帐篷前时,还没等到下马,就已经看到了李为那张铁青的脸。
空气中弥漫的怒火,使得一众人等,个个噤若寒蝉,垂手肃立,就连一直顽皮不停的李岭,也缩在了李月的身后,怯怯地看着众人。
李鹤一片腿,下了马,把缰绳交给占越,笑嘻嘻地往李为跟前凑,口里叫着:“大兄,这……”
“跪下!”
李为面沉如水,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丝毫不理会李鹤的嬉皮笑脸。
李鹤知道,今天的事情,不会那么容易善了了。
他还有点犹豫,原因是他还不习惯于下跪,架不住身后的芳姑一个劲地扯着他的衣衫,无奈,他只好双膝一软,跪在了毛毡上。
“你是跟谁学的骑马?”李为的声音依然冷得像冰。
“跟他。”李鹤一指身边立柱似的占越,这个时候,除了撒谎,他想不出任何借口来搪塞大兄。
李为诧异地看了一眼占越,占越面无表情。
“你知道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你知道不知道,很多老练的骑手都不敢去拦截受了惊的马匹?你知道不知道,一旦你从马背上摔下来,轻则骨折筋断,重则小命呜呼?”
“难道,你在那张病榻上还没躺够吗?难道,你嫌老父老母为你操的心还少吗?”
李为的一腔怒火,化作连珠炮似的一个个问句,砸向李鹤。
李鹤看到,大兄赤脚穿着白袜,站在毛毡上,原本驼着的背,这会似乎更弯了。
李鹤深深感受到了来自兄长的忧虑,或者说关爱,心中惭愧,默默地跪着,低着头一声不吭。
李为倒背着双手,望着远处的山峦,胸脯剧烈起伏,也是一言不发。
嫂子贤惠,偷偷地瞥了一眼大兄,悄悄走了过来,拉了拉李鹤的衣袖,轻轻地说:“鹤弟起来吧,别怪你大兄发火,刚才实在把大家都吓坏了。”
“你别拉他!让他在那继续跪着!这种不肖子孙,留着何用!”李为袍袖一甩,冲着夫人一声怒吼。
嫂子无奈地放了手,冲着李鹤歉意地笑笑,她知道,自己的这位夫君,今天是动了真火。
毫无疑问,李为骨子里是一位敦厚的君子,但管理着“圭园”那么大的产业,光靠敦厚,没有雷霆手段,是绝对不行的。
一时间,场面显得就有些尴尬,大家都僵直地站着,无所适从,老管家刘参也在一旁急得直搓手,看着这一站一跪的兄弟俩,不知道怎么解套。
谁也没想到,被占越从惊马背上挟回来,站在旁边一直没有吭声的白袍少年,走到李鹤身边,“扑通”往下一跪,对着李为高声说道:“兄长,此事因我而起,是我惹的祸,要怪您就怪我吧,不干这位小哥的事。”
说罢,磕头不止。
李为回头看了少年一眼,摆了摆手,丫鬟们慌忙上前,七手八脚去拉这位少年,不想少年还挺倔,就是不肯起来。
就在这时,白袍少年的家人、仆役们蜂拥跑了过来,个个气喘吁吁,领头的一位弱冠青年,头发散乱着,圆乎乎的脸上,除了汗水,还有残留的惊恐。身上的蓝色丝绸袍服,领歪袖斜,皮靴上沾满了泥巴,显得极其狼狈。
蓝袍青年抹了一把汗,眼睛往场面上一扫,立刻就明白了眼前是怎么回事。只见他略整袍服,上前一步,对着李为的背影,深深一揖,朗声说道:“下相项伯,这厢给兄长赔罪了,舍弟项智顽劣,惹下祸事,无端累及兄长一家,还望兄长宽恕!”
听到“下相”二字,李为眼皮一跳,缓缓转过身来,出自下相,又姓项的,这个国家可不多。
李为双手抱拳,冲着项伯回了个礼,叹了口气说:“在下圭园李为,见过项贤弟。”
“唉!项贤弟言重了,赔罪一说,在下实不敢当。在下也是心疼舍弟李鹤,本就大病初愈,何况骑术不精,竟敢出手拦截烈马,至今想来,依然后怕,假如有什么不测,我这个做兄长的,百身莫赎啊。在下责弟心切,如有冒犯,也请项贤弟见谅!”
匍匐在地的李鹤,听到项伯的自我介绍,也被吓了一跳,下相人氏,姓项的,不会跟那个西楚霸王项羽有什么关系吧,他依稀记得,项羽就是下相人氏。但是此时,他绝不敢多嘴。
项伯和李为对着客套了半天,终于停了下来。
项伯转过身,胖脸一沉,对着跪在李鹤身边的白袍少年大声呵斥道:
“项智,如果不是你的顽劣,鹤公子怎会受到责罚?如果不是鹤公子舍命相助,焉有你的小命在?如此救命的大恩,还不快给鹤公子磕头谢恩。至于其他的,回府再找你算账。”
李鹤偷眼看了看项伯,发现这位和自己的大兄一样,脸色非常难看,看来也是被自己的这位弟弟惹得动了真气。
看到项智真的准备给自己下跪时,李鹤侧过身子,连连摆着手,说道:“项兄误会了,救令弟的不是我,是他。”
说着,就想着去指认占越,孰不知,占越早就趁着大家不注意时,悄然离开了。
这边,项智已经跪了下来,对着他磕起头来,嘴里还在念念有词,不外乎感恩戴德之类,唬得李鹤也只好趴在地下,不停地磕头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