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家里几乎没有干过重活,最重最苦的活就是一年一度到农村里去支援春插和双抢。可是,这一天天挑着一百多斤重的担子,从天不亮就得先去担上一趟,回来之后才能吃早饭。吃过早饭,再来回地挑上三趟,到了下午再来回跑上三趟。才只有两三天,就把我们的肩膀都磨肿了,晚上睡觉就老是做恶梦。
这时,我们才知道被李伯伯说得天花乱坠的公社茶场,真还不如生产队。下到生产队,我们最累不过是插秧和割水稻,就是弯上一整天腰会觉得有些发疼。可是,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每天不停地担着一百来斤的担子不停地走山路。在生产队里绝对不会让你吃用猪饲料做的碎米饭,也不会让你整天拿盐水当菜吃。
很快,大家的肩膀都肿得厉害,可是,大家还是坚持着一担担地挑着砖瓦。没过几天,就开始想家,想得厉害,想着家里美味可口的饭菜,想着家里温暖舒适的环境,最想的还是要好的同学和心中的恋人。
每到傍晚日落时分,我就会站在门前那高高的山坡上,望着夕阳落山的地方,那里就是县城和我们的家。最让我思念和向往就是心爱的恋人。我非常地想念陈美云,在这种极端苦难的日子里,她就是我心中最美好最温柔的心灵寄托。有时想到太深情太沉重之时,就禁不住地会黯然泪下,偷偷地唱起那支歌,“告别了家乡,告别了姑娘,金色的学生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再也不复返。”
我们想回家,但茶场白书记对我们说不到端午节不会给我们放假。可是,要到端午节,还要再等上一个半月的时间。这里的每一天就如同在时光中煎熬,是在度日如年。可是,一个半月,要四十五天,这该会多么地难熬!我们就是这样一天一天地数着,过着。
终于盼来了端午节。这天,我们像过大年一样,四十多人兴高采烈三五成群地开始走在回城的路上。回城没有车,只能步行,从早上吃过早饭开始回家,翻过一片山岭,下到罗江边上,顺着江堤朝家走,一直走到该吃午饭时,才终于回到了家。
我回到家里,一放下身上的背包,就想去见我思念已久的陈美云。可是,我一走到她家门前,却见一位我不认识的五十来岁的老妇人坐在门前端着饭碗在吃饭。我回到屋里问母亲。母亲说,“你陈伯被平反了,调到江西那边的车站当了站长。你陈妈和美云他们半个月前就跟着陈伯搬到了那边。”
我一听,心就像被压路机在辗压着一样难受。我吃过饭,就去找林天明,让他把李秀英找来问情况。
李秀英说,“你离开后,陈美云一连哭了三天。可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爸爸恢复了官职,调到莲塘那边当了站长。本来,他爸爸可以一人去那边,他们家不用跟着一起过去,可是,她爸爸身体不好,需要照顾,所以,就让他们家一起搬了过去。”
她还说,“陈美云离开前那几天,十分地伤心,整天找我哭着说她想再见你一面,跟你道个别,说上一些话,可是,你一直都不回来。所以,她离开那天眼睛都哭肿了。她妈知道她在想你,可是,也没办法,只是安慰着她。”
这时,我才体味到人生其实有许多的苦难。而这样的离别才是最苦最痛最无奈。我很想给陈美云写封信,对她说我不是不想早点回来,而是茶场的领导不允许我们回来。可是,我不知道她家的住址。
在家里只呆了两天,我就跟着同学们又回到了茶场。然后,我们开始采茶,种植黄豆,收割油菜,开荒种地,到了双抢,又回到了生产队插秧割稻子。
这让我感觉在茶场干活要比在生产队忙得多累得多。在生产队里忙过春插和双抢,还会有点农闲时间,可是,在茶场,永远都有忙不完的活,哪有什么农闲?稍微有点空闲,就要让你拎着大耙子去开荒挖地。
那大耙子有七八斤重,把它举过头顶挖下来,每一下都得要不小的力气。可是,15米宽的旱地,一人一天要挖上一百多米的坡地。说不好听的,真是要比现在农民工用大铁锤砸墙还要辛苦得多。
我们就是这样地一天天地干着,一直到了中秋节才又放了三天假。等我再次回到家时,林天明也已经离开了,说是到襄樊的一个铁四局的技工学校上学去了。
那天晚上,李秀英来到了我家,显得很伤感,因为她在想念林天明。但让她欣慰的是林天明给她来信了。她问我,“陈美云给没给你来信?”
我说,“没有。”然后问,“给你来信没有?”。
她摇了摇头。
这让我们都感到非常地疑惑:她为什么不给我们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