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儿醒时已是入秋。
碧朗轩小院里种的小麦已经金黄,福降也能在奶娘的搀扶下摇摇晃晃走上几步。
往常福降都喜欢卫子夫在哪儿就走到哪儿,近日却总是喜欢让奶娘扶着她冲着贵妃榻走,再一下扑在贵妃榻上,“咯咯咯”地笑。
一次两次还好,可连着几日福降都要先来贵妃榻上扑一扑,奶娘的老脸就有些不自然。
“小公主,你阿娘在那儿,咱们去那里好不好?”奶娘一手扶着福降,一首指着内室。
福降却依旧不理她,只顾“咯咯咯”地笑。
“小公主喜欢贵妃榻上的白虎皮,就让她在那里玩。你们先退下。”卫子夫自内室走出来,道。
“诺。”
将福降抱起来放在贵妃榻上,奶娘和屋内一众宫女一同退了出去。
房门紧闭,隔绝了屋外大半阳光,贵妃榻上一个藤黄衣衫的女子逐渐清晰,逗弄着手脚并用往她身上爬的福降。
走到贵妃榻旁坐下,卫子夫道:“之前你未醒时,福降日日来都要看一看你。如今你醒了,更是日日往你身上扑。这孩子,对你比对我还亲。”
香儿一笑,将福降抱起,“在这长安城里,除了刘彻,她就只有你我两个亲人。她同我亲些是应当的。”
“若是她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也在身旁......”卫子夫话突然顿住,“前朝传来消息,窦长君和窦少君两位大人在楼兰遇刺身亡,阿彻大怒,已传话让阿爸给个满意的交代。香儿,我担心......”
“你我都深知楼兰王,虽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却很少与人为恶,更从未滥杀无辜。窦长君和窦少君在楼兰遇刺,楼兰王固然脱不了干系,只要他抓到行刺之人,刘彻也不会不依不饶。”
香儿转头,看着面色黯淡,较数月前消瘦许多的卫子夫,确切地说是帕里戴道。
帕里戴伸手接过福降,看着她挥舞着双双“咿咿呀呀”说着话,眼眶蓦地一红。
“阿爸阿妈还不知他们有了小外孙......”
帕里戴本是楼兰第一公主。自懂事起,楼兰王便专门从长安城里请有文化的先生教导她琴棋书画。见惯了行为粗俗的西域男子,厌倦了旁人对自己的奉承后,帕里戴便无比向往教书先生口中的长安城,最终由对长安城的向蔓延伸成了对武帝刘彻的爱慕。
五年前楼兰王清点向武帝进贡的物品,帕里戴哀求阿爸将自己作为宝物进献给刘彻被拒,便起了独自逃跑去往长安城的念头。
香儿至今还记得那夜帕里戴溜进祠堂将她唤醒时小心翼翼的模样和坚定的目光,还有她披星戴月头也不回地离开楼兰那个生她养她的地方。
直至到达长安,这几年,帕里戴从未提起过楼兰,这几日却听她频频提起。
“楼兰在西域资源最为丰富,长久以来一直各势力觊觎,却无人敢攻打,无非是忌惮保护楼兰的神秘力量。刘彻即便有心开战,也必得做了万全准备。如今刘彻登机不过三年,内忧尚未除,是不会轻易招惹西域的。”
香儿道,“你放心,短期内楼兰很安全。”
帕里戴点头,虽将香儿的话尽数听了耳里,心上愁绪却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