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紧张。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郑启明所说,皆是真实的,他昨日确实是看到殷英“擅离职守”啃干粮去了,而且最开始在院门处,富子把他拦住时,确实没有认出他的身份。
郑启明所言极为高明之处在于,把两方发生冲突的原因归结于皇家的颜面,既没有回避“是自己率先动手”这一个不好洗白的因素,显得真诚又真实;又把自己的动机定性成了保卫尊严,将自己的定位拔高,这便是他今天早上起床后才想出的妙笔。
“如你所言,那么你在殿外吵闹,扰乱朕的清修,都不是自己的错?”
“嗯……啊不,不是的。”
郑启明刚要答应,突然感觉一道目光袭来,他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林深鹿在提醒他改口。
说是让他好自为之,不过还是悄悄施以援手了。
“儿臣并无此意,儿臣也不该意气用事,率先动手,需当受罚。”
郑文建这边的角度看不到林深鹿的表情,不过他通过郑启明这一下嘴瓢,也清楚了这小畜牲是找了人指点的。
皇帝转过头,看向手里各捧着一叠文书的林深鹿与李沙柳。
“两位公公怎么看?”
“陛下,奴婢不敢妄加评判,不过皇子殿下所言,确实无甚不合理之处。”
“奴婢附议。”
听了两人模棱两可地回答,郑文建龙须微颤,轻笑几声。
“等于没问。”
林深鹿没有刻意地为了避嫌而两不相帮,而是略微地偏向了郑启明,这反倒在不动声色中显得他自然了,老太监在有望继位的皇子与御卫什长之间会偏向谁?并不是很难的问题。
林深鹿没有自作聪明,也通过了皇帝的试探,他能够在内官之中领衔这么久,肯定不是没有原因。
“那朕就来验证一下,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皇帝对着候在殿门口、司职传谕的小黄门说道:
“来人呐,宣段沧海,叫他把昨日守在重光殿院门的御卫也带过来。”
说完,皇帝闭上了眼睛养神,方才看那些折子对他的精神消耗也是极大,李沙柳忙把手里捧的折子又给了别人,走到皇帝身后,伸手揉起他的太阳穴来。那小黄门跟着他的话脚,行礼倒退出殿,就往北营跑去。
可是等小黄门出殿门不超过十次呼吸的时间,他却又在门口躬着腰回来了。
林深鹿向前走了一步,问道:
“怎么回事?陛下不是让你去宣段大人吗?”
那小黄门把腰躬得更低,近乎要把上身贴到地面了。
“启禀陛下,奴婢还没有走出院门,便碰到了段都尉,此时他已经到殿外了,并携带一名自称叫殷英的御卫。”
殷英?
郑文建才闭上一会儿的龙瞳倏地张开。
“宣。”
段沧海昨夜并未安睡,李沙柳的意思是让段沧海不要管殷英,但是对段沧海来说,他又怎么做得出来这种事?所以他今天一早就找到了原本是自己已经给过假的殷英。
“海哥,这么早啊。”
殷英刚才营帐中出来,刚刚洗漱完毕,营房这边空落落的,除了他们十人别的都去轮值了。昨日他们睡得极晚,纵使是生活习惯很好的殷英,也晚起了一个时辰,更别说富子他们,现在还在熟睡。
“小殷子……我昨天没有和你说实话。”
“怎么了?”
殷英不知道为什么段沧海突然这么失落,好像是想说点什么,但他的表情又好像是有难言之隐一样,无法启齿。
“你与皇子冲突那个事情,可能挺麻烦的。”
殷英怔了一怔,后又小声地嗫嚅道:
“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
“你说什么?”
段沧海昨晚没有睡好,耳朵自然是有点背。
“呃,没有什么。”
殷英从桌上拿起一个水袋喝了起来,他习惯在起床后先喝很多的水,说是这样对肠胃好。
“别不当回事啊!”
段沧海把他手里的水袋夺了下来,看着他,眼神严肃。
“多大的罪,总不至于杀头吧?”
殷英又在桌上把富子的水袋拿起来,咬开木塞,往嘴里灌。
殷英这没大没小的态度确实让段沧海有些恼火,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平时对他那么好。
“小殷子你这是什么态度?万一把你发回原籍当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