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正看着手里的折子,门外一个小黄门轻轻地迈着小碎步进来,不敢发出一点脚步声。
小黄门挪到林深鹿身边,在其耳边轻言几句,林深鹿听后点了点头,挥手让他下去了,那小黄门便又搓着小碎步,一点声也没有地挪出了万民殿。
“陛下,”
林深鹿抱着一叠文书,往郑文建的桌子旁凑了凑,轻声说道。
“明皇子来了,此刻正在殿外侯着。”
“那就让他侯着。”
郑文建头也没抬,拧着眉头,继续拿朱笔在文书上面把画着御批。
“奴婢遵旨。”
林深鹿叫来在殿里站着待命的一个内官,把手里文书交给他,嘱咐其好生拿着,轻轻抖了抖双袖,走出了万民殿,正好看见在殿门口的阶梯前等着传话的郑启明。
比起昨天那股横劲儿,今天的明皇子殿下可要安分得多了。
“殿下先在此等一会儿,陛下此刻正在翻阅各府城的税收,待他看完了,自然会让殿下进去,切莫心急。”
郑启明点头如捣蒜,现在的他可是相信林深鹿得很,叫他等着,他就心甘情愿地等着。
林深鹿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又转身回了万民殿里。
“丰华府今年还算不错,长屏府的开销却又是大了……”
“西线的防卫,自上次遭受打击以来,十年光景,一蹶不振啊……”
郑文建的这些自言自语,在旁边伺候的内官们一个也不敢接话,这种事关国家大事的话题,说得一个不好,就是个大罪。
“罢,罢,罢。”
郑文建挠一挠耳边的鬓角,一伸手,从李沙柳手里接过最后一本文书,却心烦意乱,不怎么看得进去,只是观其大略地翻了三两页,就把折子又合了起来。
“林公公,叫那小畜生进来吧。”
“奴婢遵旨。”
林深鹿听到“小畜生”这个称呼,转身过去咧了咧嘴,走出殿门。
看到林深鹿又走出来,郑启明知道是来叫自己进去了,迈开步子往阶梯上走。阶梯只有九级,郑启明却走着走着,心生出怯意来,这九级还没有走完,竟有些迈不动腿的感觉。
林深鹿见状,几步走过去,站在第九级阶梯上,不带语气地小声对郑启明说:
“殿下,凌云壮志不当如此。”
郑启明就像是哪里被点明了一般,一脚跨出,踏在第九级上。
“进了万民殿,就全靠殿下自己了。”
这也是之前林深鹿说的,要看郑启明自身的价值如何。
郑启明颤颤巍巍地走到了殿里皇帝的书案前,将下裳撩开,双膝下跪。
“儿臣启明叩见父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郑文建不吱声,把手里的文书交给李沙柳拿着,放下做朱批的毛笔,转动了一下因为方才伏案而僵硬的脖子,这才正眼看了跪在地上的皇子。
“起来说话。”
“谢父皇……”
郑启明又把下裳一托,从地上站起来,却想不到皇帝直接就开门见山了。
“先别忙着说谢,朕问你,昨天你在重光殿前闹的是哪一出?”
“昨天……儿臣自霁城回宫,需得路过重光殿……”
郑启明支支吾吾,一时说不出所以然,一旁的林深鹿见了,手里也为他捏了一把汗。
“我就不追究你无故去霁城做些什么了,只问你昨日为何要强闯重光殿,还在殿门前大声喧哗?”
郑文建的声音慵懒,听起来有一些的漫不经心,不过郑启明心里感受到的压力确实实打实地让他透不过气来。
上位者的气势压迫,往往不需要内力的外放,也不需要别的外部助力,有时候仅仅是一个眼神或者一句话,就足以让人感觉被泰山压顶一般,这来自于血脉里的高贵,来自于上位者在君临天下的身份下潜移默化的影响。
郑启明埋着头深呼了一口气,他知道林深鹿就在旁边看着,如果自己不展示给他足够的自信与能力,那么以后他再也别想得到这位执掌整个内官系统的天子近侍的帮助。
等他的头再抬起,虽然郑启明还是不敢直视郑文建的眼睛,不过脸上的表情已经由无所适从转化为了坚毅。
“儿臣没有强闯重光殿,更没有大声喧哗。”
“哦?”
郑文建眼神在自己这个儿子身上扫了两圈,就像是要把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似的。
“那你是何故出现在重光殿门口?一切如实讲。”
这个故事,昨天明皇子殿下在睡前就想好了,而且今天上午醒来以后,还完善了一二,添了一个画龙点睛的妙笔。
“儿臣……儿臣在重光殿院墙门口路过,见两名当值御卫擅离职守,儿臣便想出言训诫,谁知二人都……都没有识出儿臣的身份,言语之中损我皇家威严,儿臣一时气不过,便……便和他们动了手。”
即使是进来之前已经倒背如流的说辞,郑启明依然念得吞吞吐吐,当然一部分是他为了让自己的故事听起来不像是背诵出来的而故意停顿,另一部分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