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在外忙活大半天,那边陈先生早就知道了。
陈福通叫人传话,后天在书舍行拜师礼。
张鲁自然是激动不已,毕竟昨日陈先生说收下他,只是口头应允。这拜师礼行完,那就是真正,名正言顺的师徒了。等到了后天,张鲁才算是,真正在修行界有了根脚。
他就在忐忑和激动中,迎来了属于他的拜师礼。
然而,当拜师礼真正开始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忐忑的情绪,完全没有必要。
仪式,简单到自己不敢相信。敬茶、磕头、呈礼、回礼,这就完了。
当然,仪式虽然简单,但氛围还是很庄重严谨的。
陈福通看着跪在座下的少年,道:“今日收你入室,为师,须嘱咐你几件事。一曰求知,便是要你去明心见性,知个天道,知个善恶,知个修行。二曰立志,既入修行,当自明个心志,寻个甚?求个甚?万不可模糊。三曰笃行,依着立下的志,一心去做,切莫好高骛远。四曰自省,省察戒改的功夫,汝当终生自持。”
张鲁伏地叩首:“徒儿,谨记师父教诲。”
陈福通又道:“还有一样,我门下虽有内外之分,然无亲疏之别。当依着入门先后,礼敬师兄,爱护师弟。其余发扬学问、光大门楣之说,实无必要,且在修好自身。”
张鲁叩首:“谨遵师命。”
陈福通声音转柔,道:“起来吧。”
张鲁叩首称是。
此时书舍内除了陈修、李良,还站着两人,都是年纪在二十上下的年轻人。
陈福通道:“如今算上你,我内门弟子有八人。”
他指向左手边一个相当俊朗的青年,道:“这是你四师兄,谢苒。”
他穿一身青白相间的绸丝长袍,手中握着一把折扇。
张鲁行礼道:“四师兄安好!”
谢苒微笑回礼,道:“小师弟好。”
陈福通又指着右手边,道:“这是你五师兄,关平。”
右边站着的关平,一张国字脸,头上戴一顶四方帽,身上穿一袭皂色绢布衣衫。
张鲁又行礼,道:“五师兄安好!”
关平回礼,道:“小师弟。”
陈福通指着陈修,笑道:“陈修是你七师兄,也见个礼吧。”
张鲁笑着拱手,道:“七师兄好!”
陈修抿嘴一笑,回礼:“小师弟好!”
张鲁回身道:“师傅,那其他师兄呢?”
陈福通呵呵一笑,道:“莫急。你大师兄在冀州,老二在京城,老三陪着小六去岳阳了。以后自然有机会见到。”
他挥了挥手,道:“好了,这些先不提了。你虽修行日子不长,但我观你体内气机牵动,已颇为可观,想必丹药并未少服吧?”
张鲁挠了挠头,道:“有两瓶参合丹吧。”
陈福通点点头,嗯了一声,道:“丹药虽好,毕竟是外物,还是尽量少服为好。小七虽然根资不俗,但教人的功夫还差得远呢。”
陈福通喝了口茶,道:“我虽弟子不少,但如今才收徒八人,你道为何?”
张鲁思索后,躬身道:“七师兄跟我说过,修行耗费甚巨,寻常人难以负担。”
“说的不错,不过这只是其一。”陈福通环顾左右,接着说道,“我且问你们,若天下人人皆修行,好是不好?”
“当然是好。”
陈福通不置可否,看了看左右,道:“你们觉得呢?”
谢苒将折扇往手心一拍,道:“天生万物,各有其长。安其分职,乃有天下。天下人不能全是士,也不能全是农、工、商。我以为这不是好与不好的问题,而是理想与现实的问题。”
“天下人而分等,四师兄说的是结果,那我说成因。王侯将相宁有种?成王败寇当此成。于天下众人而言,未必修行好。于修行界而言,此必是坏。修行资材,总有定数,你若分去,我便没有。你说是人多好,还是人少好?自然是人少才好,要是能收归一家所有,岂不是好上加好?”关平嘲讽似地笑了笑。
“修行界敝帚自珍,常以法不轻传为道,然出生、门户之见,才是根深蒂固之顽疾。”
关平说完,向老师抱拳行礼,好似怕自己言语有所唐突。
陈福通若有所思,仍是不置可否,目光转向陈修。
陈修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才道:“老师曾发问,为何修行?且要弟子自己,去寻个主意,行个明白。我曾以为,修行不就是为了上天入地吗?老师不直接告诉我,也许,只是因为这道理太简单。”
“可经事之后,弟子且有所得。老师不直接告诉我,原来不是因为它简单,而是因为,说不如不说。发问,不过是让我存个心思,要我在修行中自体出心意。这是外人,难以说予便知,便明,便能安于己身的道理。我见过一些修行者,有的为了长生,有的为了力量,有的为了富贵,有的为了仇恨,有的为了情爱,……,不一而足。以此看来,修行与读书、务农、做工、经商等诸般,并无殊异。盖莫立身之所,进身之阶,求利之门。以此而言,修行与否,不过是选择的问题。至于天下谁人能选,是我难以解答的问题。”
陈修继续说道:“修行所为何事?于我,一则为着登高所见,一则即是登高本身吧。这是弟子浅见。”
陈福通点了点头,道:“先贤曾说,修行即修心。存甚心,便修甚行。为善为恶,亦全在此心。修行是此心助力,若有心为善,则能成大善,若有心作恶,亦能成大恶。外门诸多弟子,想来也有天资上乘者,我且不能辨。寻常人家之子,若教之以修行,其先有破家之虞,是以非三请而明厉害不敢授之;富贵高门子弟,非三察其性不敢授之。”
众人明白他的意思,修行毕竟不比其他,需要先期持续投入。基本上,普通人家供一个修行者,不待其有所成,就得倾家荡产了。而越强的修行者,为善的能力强,作恶的能力自然也强。所以,陈福通尤其看重徒弟的人品。
“你们去京城考武学,我是赞成的。不过不急一时,有个地方,你们倒应该先去。”
陈福通话说完,一旁的谢苒嘴角牵出一丝坏笑,好似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