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叶峰开始在王雷身上刻下一串串梵文,王雷咬牙强忍剧痛,抬头看着仍在远方天空中肆虐的龙王,不禁狂笑起来。
叶峰刻下最后一笔时,身上已溅满了鲜血,王雷的上半身更是一片血肉模糊,一旁的魏远征看得心惊肉跳,想到若是换了自己,恐怕现在就已经撑不住了。
“叶峰,我知道谷半芹喜欢的是你,若你以后负了她的心,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虽然划痕不深,但失血也不少,王雷开始有些头晕起来,想来自己时间已不多,他便毫无顾忌地将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叶峰一愣,随即凄然一笑,说道:“我答应你便是了。”
“嘿嘿……忘了你是黄泉引路人,只怕我变成了鬼,也斗不过你……”王雷居然也笑了起来。
“叶峰!你……你怎么……”叶峰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惊叫
叶峰骇然回头,竟是谷半芹来了!
谷半芹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张着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刚才并不是真的转身离开了,而是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条玩具充气小艇,一路划船渡水,才上了断龙台。
“谷半芹,你别怪叶峰,是我自愿的!”王雷一急,开口喊了起来。
“你……难道……”谷半芹冰雪聪明,一下便猜到了几分,脸色刷地一下变得异常苍白。
魏远征看了一眼天空,龙王正向东方游动,若是再不抓紧时间,龙王飞出了视线,那就来不及了,他不由猛拍了叶峰一掌,大喊一声:“快!时间不多了!”
叶峰再也不看谷半芹这边,双手合十,紧闭双目,开始施展密宗血锢降魔咒。随着叶峰口中所念法咒,他的脚下大地突然变得透明起来,并且透明的范围越来越大,到最后,四人仿佛是站在玻璃的山颠上一样。
在众人脚下,可以看见一个清晰的黑点,叶峰猛一跺脚,那黑点竟慢慢升了起来,黑点越升越近,也变得越来越大,终于,谷半芹等人都看明白了,那黑点原来是一个巨大的龙头骸骨。
这就是当年被魏徵深埋在断龙台下的泾河龙王之头。
龙头骸骨冲到王雷脚下十米左右的地方,就再也不动了。叶峰将手放在王雷额头上,陡然施法,王雷只觉得天灵处一片难耐的灼热,忍不住大叫起来。
谷半芹一惊,正要扑上前去,却被魏远征拦腰抱住,挣脱不开。
天空中的龙王也感受到这股猛烈的灼烧感,猛地省悟过来,自己虽然飞升,可原来的头骨还埋在地下,它长啸一声,一下从空中倒折了回来。
叶峰口中法咒不停,龙王竟身不由己地向王雷冲来,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龙王的庞大身躯居然慢慢地被拉扯成一条细长的银线。
叶峰双目一睁,怒喝一声:“破!”
龙王化身的银线一下从王雷的头顶钻了进去!
叶峰将手掌从王雷额头移开,透明的地面也猛地恢复了原状。王雷的身体就象一个牢笼,将泾河龙王的精魂禁锢了起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禁咒密宗血锢降魔咒的真正威力吗?魏远征张大了嘴,目不转睛地看着王雷。
王雷突然身体紧绷,将绑缚他的铁链拉得嚓嚓作响,痛苦万分地嚎叫起来,他一边拼命地挣扎,一边大叫着:“快杀了我吧!”
谷半芹承受不了王雷的惨叫,拼命地堵住自己的耳朵,大滴的泪珠滚落下来。
叶峰于心不忍,暂时停止了念诵法咒,王雷痛楚稍减,头一下垂了下来,靠在了叶峰肩上,他喘息着对叶峰说道:“求你……不要……不要让谷半芹看见……我这样……”
叶峰眼中也闪动着泪光,突然转身走到谷半芹的身边,谷半芹抬头惊愕地看着他。
“对不起……”叶峰出手极快地打晕了谷半芹。
魏远征叹息着,将谷半芹平放于地上。
但就这么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王雷体内的龙王精魂又开始反扑起来。一条龙形波纹在王雷的皮肤下四处游走,似乎是想寻找一条出路。叶峰见势不妙,继续念起了法咒,龙形波纹猛地一颤,一下窜进了王雷的脑袋里。
王雷慢慢抬起头,双眼竟然变得血红,脸上也现出大片龙鳞一般的青记。
“汝竟心狠至斯,牺牲好友性命也在所不惜,莫非人心皆是如此狠辣?”王雷口唇未动,龙王的声音却从他的腹部传了出来。
叶峰面对龙王的责问,脸上却是全无表情,他冷冷地答道:“我使用这血锢禁咒,既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身为黄泉引路人,背负的冤魂还少么?再多一条也无妨。倒是你这龙王,我虽知你心中委屈,但你也未免太过暴戾,此时已非神话时代,终归容不得你,莫怪我手重。”
话音未落,叶峰一掌拍在王雷天灵盖上,手上顿时冒起白烟。龙王惨嚎一声,王雷脸上的龙鳞青记也一下消失了。
叶峰再次双手合十,将法咒大声诵念出来,龙王的挣扎越是剧烈,王雷就越是痛苦。叶峰闭上了双眼,不忍再看王雷那因痛苦而扭曲变形的脸。
猝然间!王雷的右手一下挣脱了铁链,猛地扼住叶峰的脖子!痛到极点的王雷已是半疯癫状态,手上的力气不知比平日大了多少,只掐得叶峰快背过气了。魏远征一看不好,也上来帮忙,谁知两个人四只手竟然死活扳不开王雷那一只手,只见那五个手指渐渐嵌入叶峰的肌肉中,用不了半分钟,叶峰就会被活活掐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急时刻,叶峰将一只手按在王雷身后的石柱上,拼着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使出了虚灵之沙。他将手中的青沙漩涡按在自己的脸上,一瞬间,叶峰竟用虚灵沙变成了谷半芹的模样。
“放开我,我是谷半芹啊!”叶峰沙哑着嗓子对王雷喊道,全然不顾自己的嗓音与谷半芹没有半点相似。
王雷的瞳孔猛地一张,渐渐松开了手。
叶峰拼命咳嗽着后退了好几步,才缓过气来。刚才这一招实在是迫不得已,若非王雷被龙王附体,是无法看见虚灵之沙的。
但这样利用了王雷对谷半芹的那份感情,叶峰心中也如乱刀碎剐般难受,当他看见晕倒在一旁的谷半芹时,他便更加狂乱起来。“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啊?”一阵悲愤长号之后,叶峰从地上拾起残存的半瓶五粮液,一饮而尽!
心中仿佛燃起了一团火,借助酒精的力量,叶峰抛开了一切妄念,心神合一,终于将血锢降魔咒进展到最后一步。魏远征惊讶地看见,在叶峰的身后,渐渐浮现出一只巨大的金翅大鹏鸟的虚影,而在佛教密宗里所传,大鹏正是龙的克星!
“怀业谷莲花绽放,诺若寺金鹏天翔!”叶峰双手一展,模仿那大鹏展翅的姿态,连续扇动双臂六次,猛然间向前一挥,那只大鹏拖着一条金色火焰,仿佛一支利箭般向立柱上的王雷冲去。
在那焚毁一切虚妄的烈焰中,烧尽了所有梦想,无论是龙,还是人……
好刺眼的阳光啊!
谷半芹挣扎着坐起来,用力揉了揉眼睛。
“啊,你醒了么?”席地而坐的男人温和地问候道。
醒了么?谷半芹只觉得自己好像沉睡了一个世纪。
“啊!叶峰?王雷?”似乎没有经过大脑,两个名字直接从谷半芹口中跳了出来。
“走了……都走了……”男人扶了一下眼镜,微眯着眼眺望远方。
谷半芹顺着男人的目光望去,洪水已经退却了,露出苍凉的废墟,远处的城市虽然仍是一片混乱,却不再有人惊慌失措,大批的消防队员和医务人员正有条不紊地处理着灾难后的现场。
“魏工……他们……去哪里了?”谷半芹小心翼翼地问道。
“随我来。”魏远征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谷半芹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去了。
半根焦黑的断柱,被高温溶得奇形怪状的铁链。谷半芹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里痛得太厉害,竟然没了想流泪的感觉……
“顾主管就这么不待见我啊?我就不能陪你在下面站一会吗?好歹我现在也是阳光公司的一员嘛。”
“没时间折腾,在局里食堂打的饭菜,将就一点吧,别嫌糙。”
“谷半芹,你是在担心什么吗?如果说出来,也许我可以替你承担一部分呢?”
王雷的音容笑貌仿佛就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可为什么总要到失去之后,才会想起他从前的好……
“王雷,是个英雄……不过,活着的,却比死去的更痛苦吧……”魏远征轻轻叹息道。
“叶峰……也走了?“谷半芹呆呆地望着魏远征。
“嗯……他给你留了一封信。”魏远征从怀中拿出两张拆开的烟盒,递给谷半芹。
打开折叠着的烟盒,一张相片不经意地滑了出来,飘落在谷半芹脚下。
信,就写在烟盒的背面。
“谷半芹,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走出很远了,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你曾经问过我,有没有想过留在某个地方,不再流浪了。实在对不起,我想不会有这么一天了,师傅曾经对我说得很明白,我这样的黄泉引路人,背负的东西太多,又屡屡施放禁咒,这样的脆弱身体,最多也只能活到四十岁,就无谓眷恋红尘了吧。王雷的事,我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他是个好人,只可惜,遇到了我这样一个煞星……”
“这段时间受你照顾,我过得很开心,闻祥也要我转告你,感谢你经常喂它火腿。很不好意思,没有什么可以留给你表示谢意,你曾说过想见我刮净胡须的样子,可惜没时间了,给你留一张照片吧。”
“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可以给我写电子邮件。”这一句,却好似匆忙间加上去的,离上方的正文还有一些距离。
信件的末尾,留下一个电子邮件的地址。
字迹有些凌乱潦草,或许,是因为痛苦吧。
谷半芹弯下腰,从地上拾起那张照片。照片很小,有些发皱发黄,可能是随身携带的日子长了。照片上的叶峰很年轻,正搂着闻祥的脖子,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下巴剃得很干净,非常的帅气。
一滴晶莹的泪珠,滚落在照片上……
站在一旁的魏远征一声长叹,仰头望着碧蓝的云空,迎风吟道:
“极天关塞云中,人随雁落西风。唤取红巾翠袖,莫教泪洒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