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诗登上汉白玉的阶梯，笑着向窈章招了招手。月诗虽是世家大族中的闺阁小姐，却偏偏活泼好动，从无半分闲下来的情致。窈章看着站在台阶上眉眼带笑的月诗，笑着说道“：“月儿！你慢点！”
“不会的，我爬过好多次了，从没有摔下的！”
“窈章小姐，你就别担心了！颜公子在下面呢！”
颜倾漪入宫述职，恰巧月诗进宫拜见皇后。颜倾漪便非要送月诗到凤凰台才心安，窈章恰好经过，颜倾漪只得远远跟着。窈章想起刚刚颜倾漪冷冰冰的眼神，心内浅笑。
“也对，从小到大，颜公子不知多少回把你从高台上接下了！”窈章看着月诗脸上一抹粉红，不住打趣道。
月诗被窈章说的害羞起来，立马跳下台阶挽着窈章的手，转移话题道：
“窈儿，这次核选你别怕，前面几场核选你的成绩都是上等。这次考核女红，知你不擅长，故母妃已经打点好了，你且安心去着，一定会选上的！”
窈章微微低头，轻声道：“今日主考的女官是尚工局的司制汝鄢德慎，就算王妃费心替我打点，怕也是要我全力以赴，才能不伤及初阳王府的颜面才好。”
“一个小司制而已，就算她姐姐汝鄢德悫位居从二品的御使，那也得买我初阳王府和外祖父的面子！”月诗抬起头，满不在乎。
“还是让我自己去试试吧！就算我仗着初阳王府和先柱国大将军的面子进了宫，做了女官，以后也得靠我自己。难不成，我得靠着初阳王府的势力一辈子不成！”看着月诗，窈章忽然想到了什么，立马笑着说道：“对呀！可是靠不了一辈子的，下半辈子可是该仰仗着敬国公府的颜夫人呢！”
月诗见窈章和侍女们都笑了起来，就连不远处的颜倾漪听到窈章如此说都唇角微扬。月诗羞红了脸，娇嗔道：“讨厌！不和你们说了！”
说完，提起小裙子就要跑开。窈章听见一旁的颜倾漪警告似的冷哼了一声，窈章立马笑着拉住月诗，“好了好了！我是真心替你开心的！颜少爷可是连圣上都称赞的天才少年呢！年纪与我们一般大，却凭着自己的才学官居三品。长得又是十分英俊，最最要紧的，是他对你一心一意！你们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是两情相悦，不知羡煞多少人呢！”
敬国公颜家与初阳王府结为婚姻的大事，已经被皇帝正式下诏。现在宫里宫外，人人都在感叹这段金玉良缘。两户人家是门当户对，两个人儿又是一对才貌相当的璧人。这样的好姻缘，谁不羡慕？
月诗见窈章不玩闹了，轻轻说道：“好啦好啦！不说我了！横竖姚姨与禧儿哪儿你别担心，你若入了宫，我定会常常进宫告诉你她们的消息。这样的话，就算你担心的事真的发生了，姚姨也不会受你们家那位刁钻姨娘的脾气！”
“你若答应了，我便放心了。”窈章点点头，表示心安。
“可是窈儿，我看了你的那幅绣图，颜色倒是极喜庆，就是红红黄黄的一股子颜色，虽是醒目，但寓意不吉利讨喜，绣工也未看出几分。”月诗停住脚步，一双水目看着窈章，疑惑问道。
“月儿，你就放心吧！这里面，有小小的玄机！”窈章狡黠一笑，故作神秘。
“什么玄机？”月诗来了兴趣，立马问道。
窈章看着月诗期待的眼神，笑着说道：“就不告诉你！”
“好窈儿！快告诉我吧！”月诗的好奇心更被勾了起来，哀求窈章道。
“等我通过了核选，我就告诉你！”窈章扬起了头，故作骄傲。
“讨厌！”月诗见窈章一脸笑意，也不逗闹了，笑着说道：“好了！快去吧！我也该去皇后娘娘宫里谢恩了。”
窈章眉眼之间笑意更浓，眼睛轻轻看向别处，“我看啊，是这个缘由吧！”
另一边，颜倾漪亦步亦趋的跟着窈章她们。
“讨厌！”
知道了窈章所指，月诗小脸更红，微微跺了跺脚，提起小裙子跑开了。
见月诗跑开，窈章在后面微微扬声嘱咐道：“月儿，你慢点！”
惜安站在窈章身边，幽幽说道：“颜公子又跑过去了。”
“这么多年了，哪回不是如此？”
窈章看着不远处二人的背影，月诗又攀上了高高的台阶，颜倾漪紧紧握着她的手，二人轻轻的笑着。
“郡主和颜公子真好看。”
“是啊！”窈章回应。
一定要这样好看一辈子啊！
控贞局
窈章站在队伍的最末尾，轻轻打量着一旁的人。汝鄢家的二姐妹自然是最热闹的，她们二人的嫡亲胞姐汝鄢德慎，是今日的核选主考。要说汝鄢家，如今的大家长汝鄢庭芬虽然没有在朝为官，但在朝中，人人都会留给汝鄢家几分薄面。汝鄢庭芬的大女儿汝鄢德悫是当今圣上身边的御使，二女儿汝鄢德慎是尚工局的司制，也是即将嫁入东宫的太子侧妃。如今汝鄢家的三女汝鄢德敬与四女汝鄢德贞也即将入宫入选女官，如今汝鄢家最小的女子汝鄢德懋虽只有十岁，但汝鄢府日日都有红娘拜访，希望借助联姻让汝鄢家在后宫的势力帮衬自家一把。
正当出神，身边几位良家子窃窃私语起来，“汝鄢司制来了！”
窈章抬头，金丝帘幕后面，一身着浅紫色衣裙的女子被宫人们簇拥而来，一皮肤花白的老太监紧随其后。那老太监白得出奇，连嘴唇似乎都是润白润白的，但头发确实黑津津的一头，油光水滑。
鹛玄见汝鄢德慎坐稳，便清了清嗓子，尖声尖气的说道：
“第一位，御史中丞长女，进凤穿牡丹绣图一张...”
...
“第十二位，中州别驾小女，进舐犊情深绣图一张...”
...
“皇商虢家二女，进...”鹛玄拿着那红黄棕紫的绣图，不知该如何命名，只得喃喃，“这是...”
鹛玄转身，十分和蔼亲切的笑道：“汝鄢姑姑，洒家没见过世面，还请姑姑详解，这是...”
德慎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她本十分讨厌这种无聊至极的核选之事。若非父亲千万要她来照看着德贞与德敬，她是说什么也不愿意来看那些庸脂俗粉的人儿的绣品的！听见连鹛玄这个自己身边的老人都有解释不出的绣品，微微抬了抬头，“何需我解，让那绣花的商户女子自己来解释与我听。”
鹛玄点点头，大声道：“宣皇商虢氏女，窈章上前！”
窈章听见唤自己，忙上前去。一排排的良家子都打量着这个穿着略显寒朴的商户女子，德贞踮起脚，努力想看看窈章的绣品，却被德敬一把按下，“商户人家的东西，你难道不怕看了眼珠子痛！”
德贞不服姐姐，瞪着大眼，“你身上穿的衣裙是娘亲去商户买的，你难道不怕全身烂透吗？”
台上，德慎隔着金丝帘幕，轻轻问道：“虢窈章，你来说说，你这绣的是什么？”
窈章只觉得浑身一颤，怎么会有女子声音如此好听！窈章清清嗓子，不想相比之下，自己的声音仿佛乡野农夫般粗野，轻轻说道：“回汝鄢司制的话，这是一幅斜阳余晖图。”
“好好的，绣这个做什么？”
即使隔着帘幕，窈章也能想象到女子的倾城容颜。这样的声音，这样的吐词，这该是怎样温婉轻柔的女子啊！
窈章回过神来，轻声答道：“回汝鄢司制的话，这幅绣图这样看着，的确是小气了些，不过...”
窈章思忖一会儿，轻轻走上前，拿过玉桌上放着的绣品，倒转过来，笑着说道：“这样看，方才显出华贵大气。”
窈章笑意盈盈，举着一副飞龙在天的绣品。那龙眼神有团团紫气，十分喜人。只听得帘幕内有衣裙窸窣的声音，德慎一支细嫩的玉手轻轻撩开帘幕，含笑说道：“不错！算你有心，留着吧！”
见德慎发话，窈章笑道：“谢汝鄢司制。”
“我问你，是何人教你这样绣图的？”
窈章刚想回答，但德慎似乎看到了什么，笑道：“你与从前圣康公主身边的那个宜人长得有几分相似啊！”
“虢宜人正是家姐。”
“如此说来，倒也算是说得通了。你姐姐当年用水蓝宝石点缀凰眸盛赞皇后娘娘美目媔只，如今，你又别出心裁赞颂皇上天命所归。不愧是两姐妹。”
大明的苏嫕苏皇后，是当朝苏忌老丞相的嫡亲胞妹。当年苏嫕出生，京师众人都瞧见一水蓝火光落入当时的苏宅，当晚，苏夫人早产，诞下水蓝眼眸的苏嫕。本来异色眼眸常为妖孽，但那年天下大旱，也就是那晚，京师迎来了一场痛痛快快的大雨。就连如今的天师，都说皇后是大明的福星。当年虢肃参加核选，虽也是绣着极为老套的凤穿牡丹，但她用了上好的水蓝宝石点缀凤眸，以而一举夺魁。
“谢汝鄢司制夸赞。”窈章福身，唇角微扬。大家都只道当年姐姐用的是蓝宝石，但只有窈章知晓。苏皇后的眼眸并非常有的湖蓝宝蓝这类的蓝色，而是清浅许多的颜色。那颗让人们惊艳的蓝宝石，其实是窈章在一外域吟游诗人哪里买来的。诗人说，在临近大海的地域，那是海水的蓝。窈章见那宝石实在是少见，便与虢肃想出点缀凤眸的点子。止于今日的绣品上的大龙，并非窈章心中所想...
“好好留着你这份心，以后路还长着呢！”德慎起身，是没有要再待下去的意思，“鹛玄，你瞧着收几位样貌人品绣工不错的留着吧！”
说完，轻轻离开了大殿。
“姐姐怎么走了！”德敬踮起脚，一脸失落。
德贞一把按下她，笑道：“姐姐刚刚可是看了商户之女的绣品，你再去看姐姐，你难道不怕你眼珠子疼吗？”
“你！”
德贞看着德敬的样子，笑了起来。
出了控贞局，窈章便沿着宫道去宫门，惜安在那里等她。忽然，有人拍了窈章左肩。
“嘿！”职嘉跳到右边，看着从左边去寻人无果后一脸茫然的窈章。
“这边！”职嘉拉过窈章，笑道：“傻子！”
窈章见是职嘉，微微安下心。自从那日职嘉带她去见过鱼姨，她不得不承认，职嘉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坏。
“你吓死我了！”窈章瞪了职嘉一眼，继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