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尘埃落定
“窈妹妹,从你进门到现在,你就一句话不说,死死盯着我看做什么?”虢環端坐在桌边,优雅的揩了揩唇边因饮茶而沾染的水汽。虢環抬头,柔美的水眸子里尽是不解与疑惑。
“我在想,姐姐若是祛了这娇美的妆容,还会不会如此倾国倾城。”窈章迎着虢環的目光,细细打量着虢環。美目媔只,桃腮樱口,说是绝代美人也不为过。
只可惜,是个蛇蝎心肠......
“妹妹这话什么意思?”虢環心下惊虑,只道让窈章知晓些什么,但面上还是一副寻常样子,温贤大度。
“妹妹,你也是眉清目秀,也有自己独到的韵味,为何说话如此毒辣!”
“毒辣?”
窈章冷笑,从袖中抽出一软白镶边的布袋,置于桌上,“想必昨日,姐姐很希望在妹妹的静姝阁发现此物吧!”
虢環斜眼瞧着袋子,眼角微搐,“窈妹妹,这是作什么?你可是被昨天的事给惊着了?”
“姐姐还要在窈章面前演吗?如今长辈们都已经默认了杵大和旦娘才是下药的元凶,我若想揭穿姐姐,昨日便可以当着外祖母的面揭穿你,何必还要等这几日!”
虢環看着窈章,心下了然,知再也瞒不过,只好讪讪开口道:“那又为何等了这几日。”
“姐姐之所以能让杵大夫妇俩听从于你,只因他们刚刚足月的孩儿嚣儿在你手里。妹妹已经差人把嚣儿从城东的瓜果铺子里接出,好生照料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嚣儿在城东!”虢環紧张,不自觉地扬声。
“这几天我一直让人看着燕燕阁,今日姐姐身边的曲嬷嬷一大清早就出了门,就派人跟了去,带回了嚣儿,还顺便从曲嬷嬷嘴里套了点东西。”
“你想怎样!”虢環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阳光射进屋,照在了虢環身上,透亮白皙的小脸十分精致,但却让窈章觉得,面目可憎。
“我想要姐姐好好出嫁,顺利嫁进官家!”
听到窈章如此说,虢環疑惑,水眸子里悲喜不明。
“不明白吗?”窈章端起桌上的玉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妹妹找初阳王府的老太医询问过,明珠娇为增加色泽,加入了铜粉。铜粉长期外用会使肌肤发黑发黄发皱,只有不间断的使用明珠娇才能保持容貌美艳。又因其中含有大量麝香,会伤及女子根本。故在官家,明珠娇乃是禁品。不过妹妹猜想,姐姐当日或许并不知明珠娇的那点子铜粉根本无法害了佟婉兮与阿福性命,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麝香...”
看着虢環慢慢充满恐惧的水色双眸,窈章接着话头,继续说道:“故姐姐使用明珠娇多年,日日涂抹。皮肤早已发黄发皱,麝香也已沁入肌理,伤及姐姐的根本。试问姐姐,一名容貌丑陋,无法诞育子嗣的女子在这世上,还有何立足之地?想来,官家不比我商家富庶豪奢,没有大量银钱替一不会生育的小妾采办明珠娇。一个没有子嗣的妾室,在民间或还有一生存之地。但在美人如云的官家,便是人间炼狱!”
“你是要我老死府中,一世不得幸福!虢窈章,你好歹毒!”虢環方才明白窈章真意,精致的小脸,满是难以置信。
“歹毒?!妹妹自问从未得罪过姐姐,姐姐却为了自己的前途栽赃陷害妹妹,阿福还是个襁褓婴儿,姐姐下药毒她,难道也是妹妹歹毒吗!”
“虢窈章…”虢環噙着热泪,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会放过你的!”
“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大房的程书敬已经有孕三个月了,我找老太医算过日子,定是个男胎,大叔父也很高兴我这个侄女让他知道了这件事。到时候,大叔父必不会把许多家业留给一个外嫁的女儿,去了官家,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窈章起身便要走,“等等!”
虢環叫住窈章,“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窈章顿住脚步,轻轻说道:“从在花园里碰到惜鸢时,闻到明珠娇的香气,我便已经觉得不对。她绕了大半个虢宅到我五房附近,已是可疑。如今已经快到暮春,梅花已经凋谢,她却在梅花附近采集晨露,更让我觉得奇怪。”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真正的病因是在那雪糖膏丸里?”
“因为你买通的那个大夫只检查了安胎药与汤粥,却唯独不提那糖丸。作为一个大夫,这显然是有问题的。故我让惜安携了那糖丸去寻月诗,月诗方见那糖丸便嗅到了明珠娇的香气。明珠娇气味香甜,易与甜食的气色相混淆。故那晚佟婉兮没有察觉。而后,我便得知了明珠娇含有铜粉与麝香的秘密。至于杵大和旦娘,我管家数月,岂会没有自己的眼线。”
“所以,你一早知道是我下的药。那日你不揭穿我,一来是想让我受折磨一辈子。二来,是你没有证据。是不是?”虢環侧过头,眼白因哭泣而泛红。
窈章看着小脸涨红的虢環,淡淡地说道:“是。”
“好深的心思,虢窈章,我以前还真是小看你了!”虢環用帕子狠狠的擦干眼泪苦笑,侵入热泪的肌肤因纱质手帕摩擦而生生发疼。
“彼此彼此,妹妹以前也不知道姐姐是一位蛇蝎女子。”窈章转过身,对着身后的虢環柔柔说道:“对了,曲嬷嬷说,下月初三,你的夫家就会正式向我虢家下聘书了!姐姐好好梳妆,我会遣惜安来,备起未来三年的明珠娇。三年后,姐姐自求多福。”
虢環不可思议的看着窈章离去的背影,聪明,大方,冷静...这些在虢環的意识中从来都非窈章。曾经沉默不语,三年不下阁的人如今用瘆人的速度和方式开始取得长辈的欢心,渐渐左右着虢宅的风向。虢環从小圆雕花木凳上跌坐于地,无助掩面。
“虢窈章,你别高兴的太早!”
窈章走出燕燕阁,心下安定不少。不管怎样,凭着明珠娇。虢環也能得到丈夫的几年宠爱,她若真的能改恶从善,窈章也愿意帮她隐瞒此事,但若......
“谁在后面!”窈章对着身后的树丛,大吼了一声。
“窈章…”
虢绻从树丛里闪出,一脸憔悴。佟婉兮无法生育后,脾气变的暴躁古怪。虢绻在她身边周旋,定时觉得精疲力尽。阿福是个女子,在佟婉兮心内一无是处。自从虢恬在安静堂住下后,性情温和,知书达理了不少。又因安静堂内有小厮与小动物陪着玩耍嬉戏,粗肥之气渐渐减去,显出清秀可爱之态来。在虢姗的支持下,请了族中长辈,改换了暄彤这个学名,并正式过继给了姚谊。故暄彤与佟婉兮也逐渐疏远,亲昵姚谊许多。佟婉兮心内明了,倘若她还有生育能力,再生个小儿,让虢绻休妻虽是不能说,但让虢姗承认做个平妻还是有可能的。但现在,一切都已成了水中花井中月。
“父亲?”见虢绻久违开口,窈章疑惑的问道。那日,窈章已对虢绻冷了心肠,但窈章心内清楚,如今的自己还没有能力做到万般保全,对虢绻这个生身父亲,依旧得礼遇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