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山阴还笼罩在黑暗的天幕里,但黎明将近,早起的人家里已经亮起了灯火,传出了响动。
紧邻乌衣巷的豆腐坊也苏醒了过来,赛西施推开门眼睛还有些睁不开,一脸疲惫捂嘴打着哈欠,被凉风一激也稍微清醒了些。
昨夜三斤真的没有来,她担心了一夜没有睡好,三斤的性子她非常了解,说有事就真的有事,她真怕从此再也见不到他。
可是日子还得过,她系上碎花围裙又包上了一张天蓝色的头巾,向着厨房走去,那里有泡了一夜的黄豆。
半桶黄豆加上水足有五十斤重,她提得很吃力,只能两只手提着木桶一步步往外挪,偶尔还会有水撒出来打湿了她的绣花鞋。
房檐下是一座半人高的石磨,底座有二人合抱那么大,边沿是水槽,中间有两个磨盘,上磨有两个磨眼,一个用来倒入黄豆和清水,一个插有一根字形推杆,木推杆用麻绳挂在房檐上,双手握住字横杆,用力的推拉就可以让磨盘随着磨脐子转动起来。
黄豆被磨成浆后,会随着磨齿的斜纹流入外边底座的水槽,再从前端流入地面接浆的木桶。
这是一件非常吃力的活,一般人家都是男人在干,可赛西施已经独自做了许多年,她的手心已经长出一层厚厚的老茧。
她的丈夫刚死那会儿,还是有许多媒婆上门提亲的,许多大户老爷都愿意纳她为妾,好吃好喝的供养着肯定比经营豆腐坊来得快活,可都被她拒绝了,她不想成为别人的附庸和泄欲工具,可她一个寡妇谁愿意娶她作正室?
后来三斤来了,就再也没有媒婆敢上门了,听说但凡上过门的媒婆连续几天都会倒楣,走在路边腿弯一痛就会莫名其妙的摔倒,呆在家里也会有瓦片突然掉到饭桌上等等。
想到这里,赛西施甜蜜的笑出了声,推磨的劲头都足了许多,这一锅豆浆通常会留下一碗给三斤,不知道今天他会不会来?
手上有活时间就过得快,当一桶黄豆磨出了两桶浆,天边已经开始泛白,赛西施擦了汗又揉了揉酸痛的手臂,这才更加小心的提着盛满浆汁的木桶往厨房走去。
接下来就要将浆汁倒入大铁锅里煮沸,等到锅里的泡沫全部消失之后,再用纱布将豆渣过滤之后豆浆就算出锅了。
院子里的柴禾都是三斤帮忙劈好的,还剩下好多,今天的雾水很重,稻草变得有些潮湿烟气自然也大,这让赛西施在点火的时候熏到了眼睛,眼泪忍不住的流了出来。
她刚用袖子揉了下眼睛,就听到豆腐坊的门被拍响了,这个点敲门的应该是包子铺的王大娘,她每天都会过来提一桶鲜豆浆,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照顾。
“来啦!”她大声的回应了一句,起身拍去围裙上的草木灰,就急急忙忙的跑去开门。
“袅娘大喜啊!”院儿门刚打开一个条缝,王大娘的声音就传了进来。确实是王大娘,但她却是一身楣婆打扮,身后还跟着一顶大红花轿和许许多多的人。
赛西施吓了一跳又迅速的将门关了起来,她用后背抵着木门,惊慌的问道:“王大娘,你这是干什么啊?”
“哎呦,吓到她了,我就说嘛你们这样是不行的。”
王大娘估计是在跟身后的男人说话,赛西施只是扫了一眼那男子有些面熟,却没认出来是谁,不过看他打扮只在腰上系了一条红绸带,应该是迎亲的人。
“我这也是赶鸭子上架,王大娘真是麻烦你了,情况都跟你讲清楚了,您受累跟她好好说说。”这时一男子的声音响起,紧接着还听到其它人的笑声。
王大娘显然是早就想好了说辞,也没有再拍门,语重心长的说道:
“袅娘别怕,大娘看着你长大又看着你出嫁,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苦命的女人。大娘不会害你,我也是女人知道女人的苦,这么多年你都是一个人过,寡居的女人不容易啊!
现在有这么一个实诚人愿意娶你过门,你可千万不能糊涂啊。三斤虽然是个外乡人,但他一定是个能过日子的好人,大娘的眼睛不会看错的。大娘也知道,今天实在是突然了一些,也简单了一些……”
三斤?这个名字有着魔力,赛西施突然就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王大娘说了什么都听不清了。
多少次在梦里,她就见到过这样的场景,可每天早上醒来还是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豆腐坊……
赛西施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的门,她浑浑噩噩的被几个喜娘拉进了屋子,沐浴更衣、梳头上妆,外面还时不时的听到王大娘抱怨的声音。
“红盖头呢,怎么连红盖头都没有?八字呢合了八字没有……怎么可以这样,没有三书六礼就算了,凤冠霞帔都没有?……什么?去临江楼办婚礼?不行,你们这样太儿戏,我说什么也不会同意……”
赛西施知道王大娘是真心为自己好,可她并不太乎这些世俗虚礼,她在乎的是与她白头偕老的那个人。
她痴痴的任由这些喜娘摆弄,指甲缝都被她们洗得干干净净,身上被喷了熏香有种淡淡的荷花芬芳,又扑上了一层香粉皮肤立马变得白晳了许多。
这些喜娘都是朝秦馆训练出来,为红倌人上妆的妈子,专业性是不容置疑的,她们一边化妆一边唧唧喳喳的说着。
“姑娘你可千万别听那老婆子胡说,那些都没用,还是得男人有本事。”
“是啊,是啊,你看这胭脂可是极少见的好货色,还有这螺子黛听说是贡品呢,只有皇宫里的贵妃娘娘才能用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