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最后面的第十旅赶到时,只剩下了一溜马棚。尽管杜海骂骂咧咧地吼了半天,可营中房无一间,炕无一铺,只能自认倒霉。
好在马棚之中久无马匹,一地马粪早就干透,清扫之后,再铺上厚厚的干草,比起露宿野外,还是舒服了许多。
“饭来喽!后两的,都到这边来!”卢旺与黄飞虎一人一提着一个大桶,走进了马棚。
青石镇来的五十新卒,分成了前后两个两,卢旺入伍之时便是下军奴,被指定为后两的假司马。这个假司马也没什么大的权利,只是帮着齐兵吆喝传令,清点人数,后来有了供给,也负责领饭分饭。
饭桶一搁,这群人犯了愁,一桶糙米,一桶菜汤。糙米还可用手抓,可菜汤总不能抓着喝。
卢旺喊道:“哪个带着碗,快拿出来。”
“哪有带碗出来的,路上喝水用的不是皮囊,就是葫芦,看我的。”高大山说着,挤到了桶前,抓起桶中的木勺,说道:“就用这家伙轮流舀着喝,我先尝尝。”
高大山喝了一口,砸吧着嘴唇说道:“呵呵,咸滋滋的,味道不错。步大哥,你来。”
“你们喝吧,我不饿。”步云龙推开他递过来的勺子,正想从另外一只木桶之中取些糙米。哪想早有四五只大手伸进了米桶,抓起米起,便向嘴里塞去。
适才打扫马棚之后,无人洗手。拥挤之下,这几人的手上、衣袖上粘着的马粪渣纷纷落下,飘入米桶,混进颜色相近的糙米之中,难以分辨。
他只觉肠胃翻滚,下腹抽搐,作呕要吐,赶快捂着嘴巴挤出人群,跑到了马棚之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清新的夜风。
习惯了前世军中的分餐制,对这种轮流舔勺子的吃法,他打心眼里恶心。
粗粮淡饭、麻衣草鞋他不怕,生水生肉也能适应,苦累寂寞也能忍受,生死搏杀更是不惧,唯独不能适应的是这些不讲卫生的习惯,也许这也是重生带来的后遗症。
罗大树跑了过来:“大哥怎么了?”
步云龙摇了摇头苦笑道:“没啥,吃不下去。”
史玉柱也跟了上来,手中拿着一张大饼:“俺也咽不下去,还剩一张,咱仨分开吃。”
步云龙摇了摇头:“我不饿,你们吃吧。”
史玉柱将手伸到了步云龙眼皮子下面,心手背来回翻了几翻,说道:“俺刚才跟着大哥洗过手了,不信你看。”
“大哥不是,不是嫌你手脏,是刚才……”
步云龙话未说完,便见一名兵士跑到了近前:“步大人,杨大人请三位到后院用餐。”
“到后院用餐?”
“大人兴许不知,兵有兵灶,卒有卒灶,军士也要到官灶用餐,不能与奴隶共餐,这是咱大齐军中的规矩。”那兵士话语之中,带着几分自豪。
罗大树疑问:“还有这等事。那一路之上,为何不让我等分灶吃饭?”
兵士说道:“路上吃得都是些干粮熟米,火都没生过,哪还能分什么灶。三位快随我走,晚了我也吃不上了。”
话还真让这兵士说中了,四人赶到后院时,大桶饭筐都见了底儿,十几个伙头兵已经开始收摊。
传信的兵士跑到饭摊子前面喊道:“喂,等一等,俺几个还没吃呢!”
收拾饭桶的伙夫没好气地说:“你以为这是窑子铺么,天黑了才来,没了!”
传信的兵士哀求道:“兄弟行行好吧,俺这一天走了几十里,肚子都饿扁了。”
伙夫说道:“尔等是何军阶?”
兵士道:“这位是中军士,步大人。他俩是中军兵,在下是上军卒。”
一听内中有军士,伙夫态度和缓了几分:“小人这里是军卒饭,这位大人可去房中吃军士餐,这三位兄弟可去军兵灶看看还有没有饭。”
在前世的军中,讲究的是官兵同吃同住,步云龙当然不想与两个兄弟分开。几人按着伙夫指点,又跑向了另一边的饭摊。
报上军阶之后,伙夫倒也没为难他们,一边盛着饭菜,一边喊道:“饭菜出空喽,弟兄们赶紧收拾家伙撤摊啦。”
伙夫利落地盛了四碗饭、四碗菜,四人刚要端饭,忽见五名全副武装的兵士冲进院中。带头的兵士大声喊道:“大锅铲,快盛饭。跑了大半,都快饿死了。”
伙夫抓起木桶一歪,用勺子敲了敲桶沿,说道:“你个二愣子,吃饭都不着调,这会儿过来,桶底都舔不出一粒米了。”
“嗯?”这二愣子打前院一路走来,一眼便看出了步云龙几人身份,大声骂道:“他麻的,西边来的狗奴才也来抢食儿。站住,给老子把碗放下!”
几人停下身来,那报信的兵士急忙说道:“几位兄弟,这位是中等军士步大人。”
“嚯,还中等军士,邵国的,还是章国的?你就是个中大夫、中军卿,到了我大齐,也狗屁不是。把饭给老子放下!”
蹲在地上吃饭的四五百兵士,个个抬头,看起了笑话。他们全是第三师的,虽与步云龙几人同属一部,但他们对这三个连晋三级的小子早就嫉妒,此刻乐得他三个吃瘪。
依着史玉柱的性子,早就发作起来,可看到步云龙的眼色,只他只忍。忍得咬牙切齿,双眼冒火。
那二愣子见三人不语,众目睽睽之下,更是嚣张起来,望见步云龙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他一抻手抓向了步云龙手中的饭碗。
哪想那饭碗如同铁铸一般,竟然是纹丝不动,这二愣子气恼之下,张开臭嘴,一口浓痰吐进了饭中:“哈哈,佐料添上了,当着老子的面,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