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村长,俺拐子的娃,一看就是个出息的,俺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李光宗,光宗耀祖,嘿嘿嘿。”
村长本来还好好地看着娃,一听这话,当下翻了个白眼:
“光宗?光谁家的宗?”
一瞅拐子的脸色不好,忙还补了几句:
“不是俺说你,赶紧的弄个自己的娃出来,别人家的娃子再好也不是自己的种,养着行,真想养老,靠不住。”
说完还郑重地摇了摇头。拐子听了却不以为意,也摇头晃脑地反驳道:
“那有啥,凭咱这身子板,有娃子还不是迟早的事,名字俺都想好了,到时候他弟弟的名字就叫耀祖,都是俺的娃,俺就不信了,这婆娘也不知道从哪来的,谁还能把光宗领走不成?他不养老子养谁?老子把他拉扯大,他就得给老子送终!”
说话间那股神气劲儿,显而易见的,早把早晨刚见到村长的忐忑给忘了。村长轻轻咳了一声,一时间倒也无话,回头见女人手里的东西早就吃完了,呆呆地坐在一旁安静得很,遂小心地把娃子递给女人,女人就安安静静地抱着,村长看着这样的女人不免有些愣神。拐子以为他是在惊异女人的安静,有些尴尬地笑笑,说道:“她吃饱了就能消停老久了,甭理她。”
村长轻咳一声,重新注视着拐子,拐子原本还笑嘿嘿的,被那双浑浊的眼睛注视着,突然就想到了什么,“啊!”的一声,头又复低了下去,双手绞在一起,双脚并拢,像个犯了错的娃一样杵在那里。
村长看着这样的拐子,不知怎么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小娃,小娃身着崭新的棉袄,正愣愣地看着自己,一双眼睛乌黑麻漆的,两条腿不一样长,有些歪斜地站在那里,小娃的跟拐子的身影就这样在自个儿眼前不断分离重合着。村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手蓦地抖了起来,双唇也开始发颤,直直地看着拐子。
拐子觉得村长有些奇怪,像是在看着自己,又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他甚至觉得村长在害怕,拐子伸出手朝着村长眼前一晃,唤道:
“村长!村长你怎么了?你可别吓俺啊!”
村长猛然回神,眼神有些复杂,复又咳嗽了一声,道:
“拐子啊,俺今天来找你,是因为昨晚的事,昨个大伙儿啊,就这个事开了个小会,今天来找你,来说说会后的决定,啊,你也别紧张,咱们都是从小看你长到大的,也不会去为难你……”
眼瞅着日到了晌午,拐子家的门开了又合上,村长拄着那根拐棍慢慢地走出院子,环顾四周,村长慢慢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忽又睁开了眼睛,无无奈地嘟囔着:
“花儿啊,石头啊,咱可尽力了,拐子也找上媳妇了,村里人也照顾他,你们可别怪俺……”?就这么一路嘟囔着回了家。
快到深秋,庄稼迎来了丰收,村里的人都忙活起来,自从村长找了拐子后,拐子就从村里存在感最强的人变成了最低调的人,平常也瞅不见他,只是哪家的花生晒好了,总会缺上那么个角,也不多,就是一捧,方方正正的一角晾在那里,似乎是告诉花生的主人:俺拿了你家的东西,就是拿了,但是就这么多。
这时候花生的主人就会呸一声:“这个泼皮”,之后也不在乎,收了花生就当做没看见,其他的玉米、麦子等也不消说。于是拐子就这样,挨家挨户地讨一些,总算在冬天来临前凑足了口粮。
冬日如期而至,村里的人在某时会突然发现,拐子似乎是很久没有出现过了,路过拐子家时,看见大门紧闭,但是到了饭点,烟囱又会冒出浓烟,偶尔会听到女人的声音和小娃的咿呀声,尽管拐子在村里的存在感降低到如此程度,但是村里人对他们家的兴趣似乎是永远不会减弱,总是在饭余时拎出来嚼几下,就像城里人吃完饭要嚼口香糖一样,不嚼他难受。
拐子家的饭刚结尾,正坐着消消食,拐子摸着肚皮看看女人,女人身上穿着藕色的旧棉袄,都说深色的衣服才显脸白,但女人雪白的脸根本不需要任何的衬托,一双红唇点缀在上面像两片梅花落在雪里,拐子当然不会想这么多,他只觉得女人很好看,比村里任何一个女人都好看,尽管有时候还是有些害怕疯狂的女人,但他甚至会觉得其实疯了也挺好的,否则女人怎么会嫁给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