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夜落了,村长家热热闹闹,不时传来哄笑声,也不知弄的什么活计,大伙聚了没有一刻钟就四下散了,回去各自叮嘱了自家的婆娘一通,然后钻进被窝说个悄悄话,李家屯的夜晚也就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第二天,天大晴了,拐子扒着自家窗口往外瞅,老觉得心里不安,再回头看看,女人安静地坐在锅台旁边,怀里抱着娃,娃啃着奶,一派安静祥和。单就这么看,谁都不能觉得这女人是个疯子,拐子心里却清楚得很,在一起过了这么长时间,女人大部分时候都是呆愣的,但一旦犯起病来,那架势连李拐子都招架不住,见什么砸什么,拐子也只能把她绑起来了事。后来拐子发现了个问题,女人总是在吃的问题上特别执着,一旦看见有吃的就猛扑上去,也顾不得烫,抓在手里就塞,但是吃饱了就会安静很久,甚至还会乖乖地奶奶孩子,所以后来,拐子总是早早地在女人饿之前就把饭准备好,尽管他不会做饭,但就算是烤糊了的地瓜,煮焦了的稀饭,那女人都能吃得狼吞虎咽,倒是比从前要饭的拐子还不挑。
拐子看着家里仅剩的两个棒子正在大锅里煮的喷香,再看看窗外,咬了咬牙,探头出脑地开了门,看了看左边,没人,看了看右边……
“啊呀!”拐子忽然发出抑扬顿挫的一声,这一句拐了能有好几个弯儿,只见村长拄着根拐棍正靠在右边的石墩子上晒太阳,被拐子这一声鬼叫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鬼叫个什么劲儿!”村长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拐棍就抡了过去,敲得拐子又一声惨叫。
等着村长把身上的土都拍打干净,回过头就看见拐子一脸谄媚地规规矩矩地站在自个儿的对面,村长似乎是不适应看到这样的拐子,一脸膈应地摆了摆手:
“行了,你也别弄那副样子了,也不怕恶心着人,你拐子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啥时候成这个孬蛋。”
拐子却好像被这句话吓着一般,忙想着说啥,但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怎么绊住了,只一个劲儿地“这个那个,俺俺俺……”,还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就被村长拽着领子拎进了屋里。
拐子的这屋从他爹撒手人寰后就没打理过,在别人家里都刷上白面墙后,他家里还是一片土色,好在他爹在时把个屋子垒得又大又结实,尽管那粗壮的大梁还漏在外面,墙还是原砖的样子,好歹过了这么多年也没塌,村长一进屋,就闻着苞米糊了的味道,赶忙把锅揭了,这时,旁边的女人猛地站了起来,唬了村长一跳,好在被拐子一手拽住了,顺便把女人怀里的娃给夺了下来。
村长还是第一次见着女人这样,呆愣地拎着锅盖站在一边看着拐子跟女人俩相互拉扯。
“老头!老头!帮帮忙唉,帮忙把棒子放凉水里一放,俺这倒不开手唉!”
村长听此话方才回神,忙用捞子捞出一根,用小盆盛了白开水去凉那苞米,回头看女人直勾勾的双眼,不禁叹了口气,等到摸摸那苞米已经不烫嘴了,捞了出来递过去,女人一把夺走,狼吞虎咽地坐在一边啃着玉米,看样子就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一样。
村长不忍地看着女人,责问拐子:
“你说你自己天天出去摸地,也不回来把你媳妇喂饱了?”
哪知拐子大呼冤枉,说道:
“每顿饭谁吃不饱也得把这婆娘喂饱了啊,你别不信,每顿饭她自己就能吃个八九分。你要是不信,你看那娃,娘不吃饱小娃可怎么长?”
村长去看还在拐子怀里的娃子,倒是诧异了两分,小娃子白白胖胖,胳膊腿像洗干净的藕节,一双大眼睛跟含着村东头的湖一样,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村长看着不禁稀罕,粗糙的手伸过去,手指肚蹭了蹭那张光滑的小脸,嫩得跟碗里的鸡蛋羹有的一拼:
“奶娃子,俊得像个闺女。”
越看越稀罕的村长,从拐子把娃子怀里接过来,只觉得他浑身软绵绵的,像抱了一团棉花一样,一时间竟然不敢动了。
李拐子非常得意,就算那娃子不是自个儿下的,也不觉得有啥,照样一脸嘚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