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依旧无聊的过着,眼看着稻田里的秧苗渐渐开花抽穗,时间也悄悄进入了初秋。这时候天气开始由酷热转凉,早晚凉风习习,倒是悠闲惬意了些。
这段时间那朱老倒是三番五次往这里来,只是每次时间都不长,通常是坐在外面说些诗文之类的闲话,喝碗水就走。双方目前还属于互相尝试接触的阶段,远远还没到交心的程度,自然不可能针砭时事纵谈天下,说些深藏在腹的话。
有时候草庐无人,老头来了也不觉败兴,自个儿往青石上一坐,把田园风光看了,感受着草庐些许细微的变化,竟也觉得有趣。这老头生性豁达,也会往不远处的那座村庄走动,时间久了倒是和那些农户混了个脸熟。
这其间怕是也有着某种深意。王俊略略思索,也就大致明白了过来。大概是那篇《陋室铭》中,“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两句,老头觉得或有失偏颇,但又不好以长者姿态教训口吻说出来,只能隐晦提点。
不过这也没有办法,老头却是不知道刘禹锡写这篇铭文时的历史背景,只以为这是王俊年少而有大才,却孤芳自赏,有恃才傲物之嫌。
当然,也有可能纯粹是他自己想多了。
这日到了中午老头才晃悠了过来,手中提着食盒,隔老远就喊道:“哈哈,出来出来,今日却有口福。”原来是家里炖了只鸡,带着酒就兴冲冲过来了。
鸡是白汤水煮,做法依旧单一,然而食材到底不似后世那些各种人工饲料喂养出的快餐鸡。这整只老母鸡肉质鲜嫩,汤面上浮着黄澄澄厚厚一层鸡油,味道鲜美浓厚,香气四溢。
老头自顾在大青石上将碗筷摆上,摇头笑道:“你这少年,平日间也不招待长者,倒让老夫为酒菜奔走,主客调换,老少颠倒,实在好生可恶。”
王俊摊了摊手,撇嘴道:“这话好没来由,我这屋前屋后都有什么,您可比我清楚,可有见烧火做饭之处?”
朱老头笑骂两句,给两人斟上酒水后,想起一事,皱了皱眉,疑惑道:“先前我自田垄上来,沿途所见,怎的你家地里的稻穗竟要比旁人家多上许多?”
王俊也不客气,当即撕了只肥硕的鸡腿啃了起来,两人往来日久,虽说算不上深交,却也知这老头生性洒脱,倒是不用作态。这时候听了这话,想了想就说道:“可能是上天眷顾?我这儿雨水落得多了些,土地肥沃了些,人也勤快了些?”
老头摇摇头,只道声奇也怪也,也没深思。
把酒喝完,当然大多数都进了老头肚里,王俊只是浅尝即止。他前世不过一介学生,没喝过多少酒,这时候对比古今酒水,自然也做不出什么深刻评价。只是看老头一片好意,又酒兴正浓,自己也不好拂了兴致,相陪两碗而已。
事实上这老头能每日间优哉游哉四处闲逛,钱肯定不缺,想来也是家世衣冠,富贵闲人。然而酒在这年月也不是谁想喝就能喝的。在粮食紧缺,不少人还吃不饱饭时,酒当然愈发珍贵奢侈。
相比一只老母鸡,老头能来此把酒共饮,其实更显真情厚意。
一坛酒尽数喝完,老母鸡却还剩了大半,基于某个原因,两个人其实都少有动筷。这时候酒意微醺,老头眯了眯眼,朗声笑道:“有酒有肉有君子,无忧无虑无小人。你这少年,老夫倒是有些羡慕你这悠闲日子了。”
王俊盛了碗鸡汤,心想有酒有肉倒还缺个姑娘,无忧无虑却多了个老头。翻翻白眼指摘道:“你这老头好没道理,自己成天东摇西逛,分明是个闲人,却硬说别人悠闲。”
老头大笑一声,也不恼他。只是略略低了低眼,随意道:“老夫醉了。这食盒路上拎着麻烦……嗯,就暂且放在你这里,待老夫改日再来。”
王俊放下碗来,轻轻点点头,脸上却正色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