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抚须赞叹着,想了想问道:“只是……恕老夫孤陋寡闻,却不知这南阳诸葛庐,所指究竟何人?嗯……能与扬大家并论,却名声不显……莫不是与小公子一般,是位高洁隐士?”
王俊呵呵笑了两声,脸却涨得通红。
这老人点点头,只当他不愿透露,自也不会多问,只是心情却渐渐复杂了些。原本今日趁着天晴出门走动,骤然间在这田野之间看见如此文章,本就有几分惊叹,又见到此间主人不过十六七岁一少年,与想象中渊博厚重的高才隐士形象差之千里,惊叹自也变成了惊诧。而这时候发现文章中竟有自己不知道的人,老头心底已经有些惊疑不定——老夫从北到南这么多年,见识莫非还不如一个少年人?
只是自己在南阳时,确实没听过诸葛庐啊。
老头暗自纠结,又抬眼看了看。“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开篇大气不凡,以仙龙点睛山水,构思之奇妙,实乃大才,这点不用怀疑。事实上若是没有南阳诸葛庐五个字,老人一定会更加喜欢。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唔,不错不错。”老人轻声赞了句,然后转过头,悄悄撇了撇嘴,“年轻人有才归有才,还是要谦虚些才好嘛。”
王俊无言以对。
老人哈哈一笑,又道:“这篇山不在高,老夫甚为喜爱,不知小公子可否容许抄录一篇?回去也好日夜观赏。”
这话也就是个态度了。毕竟这年头也没个著作权什么的,人家要真想抄写,这不及百字的文章背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回去也就默写了下来,哪里还需要你的同意?
王俊点点头,想了想回道:“蒙前辈抬爱,实在愧不敢当。”
两人客气几句,老人当即吩咐那年轻书生返身回城,要去取些纸笔,竟是要当面抄写。
此处离县城虽说算不上远,但来回一趟也需小半个时辰。这老头耐性极好,等待中也不显急躁,自顾找了块青石坐下,或远眺田园,或低顾文章,嘴中念念叨叨,倒是怡然自得。
王俊进屋给他端了水来。水是湖水,这年月要求不了太高。不过还算清澈,加上又是烧熟的开水,虽然最初喝的时候口感极差,但不管如何娇气,终究会觉得口渴,于是一来二去也就渐渐习惯了。
两个人聊了几句。
老头只说自己姓朱,南阳人,至于为何千里迢迢从南阳到西陵,却没多说。王俊自然也没有多问,毕竟交浅言深,为君子所戒。
至于他最关心的所谓太师新体字,虽说有心要问,却不知该如何发问才好。这事情透着太多古怪,鬼知道后世的简体字为何会在两千年前流行起来?
又过一会儿,那年轻书生已拿着笔墨纸砚一应用具快步而回。来回十余里的田间小路,却也不显疲累气喘,这时代的读书人到底不像后世所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百无一用是书生。”
这年代的读书人讲君子六艺,不像后面魔改成了琴棋书画。这年代的读书人上马是武夫,下马是文士,文武双全,出将入相。
昔年孔子负剑周游列国,孟子在稷下学宫三箭连珠,哪里是手无缚鸡之力了?嗯,换句话说,在纸张还是奢侈品的年代,读书还是体力活呢。试想一篇竹简就是多少斤?千字、万字呢?负笈游学,那是负重越野呀。
倒是眼下纸张不再是奢侈品了,竹简什么的自然就要慢慢退出历史舞台。这么一想的话,王俊也不知究竟是好还是坏。大概随着时代的进步,人们也会变得越来越轻松,然后身体也越来越退步吧…
姓朱名颉字鹏远的年轻书生,这时候把纸张铺了开来,在大青石上开始研磨。
纸自然是如今深受读书人推崇的文候纸,事实上在王俊看来也就那样,没那么雪白,甚至还有些粗糙。但看这老少二人一脸郑重的样子,似乎这纸还是文候纸中的珍品。
老头拿起笔,想了想,又道:“小公子若不介意,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