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洪勋上得楼来,对刘洪起道:“咋了?又犯啥拧筋,说了啥?老七没颜落色哩走了”。刘洪起只道:“花里胡哨哩,我不待见他。姑息宽慢,节制不行,以不材荷担非份,有可骇之虑,今个不紧着些,将来便是一片稀糊烂”。刘洪勋道:“说的啥?如今你这性子,一句话能将人冲到南墙上去,好在是自家兄弟,若是旁人,听说那天你毁骂吴敬杰,兄弟们听着好不寒心”。
这时孙名亚也上楼来,静静站在一旁。刘洪勋道:“以往你不曾错待兄弟们,这是咋了。崇王,是咱们好不易寻的一条门路,你却要把它断了,我也强不过你。好男不吃分家饭,我只有些扳倒树掏老鸹的笨气力,老二,你再将骑队聚起来,领着兄弟们接茬干,乘便修你的寨子,两不误。莫再装迷瞪僧,听大哥一句,人都叫你狠命地得罪完了,再这般下去,只怕你牛笼头打水一场空。咋?不吭气?”。
刘洪起道:“以往不曾错待兄弟们。停饷算不算错待?停饷不因我是悭头子,只为办大事,算不算错待?大哥,我说了,咱要使出把筛子,招致些重义轻利的人才中。大哥,你行了一天路,早些洗刮洗刮歇息罢”。刘洪勋怒道:“滚熊!你奏是这般与大哥说话的?”。刘洪起道:“大哥,许多事你不明白,自有你明白的那咱,你思想的只是一时,我思想的是长远,你思想的是小家,我思想的是大家,没有长远哪有一时,没有大家哪有小家。就说这个走盐,还能走几天?你还一心二心地想着不放。说句不中听的,咱还能活几天,俺还能不能看到大丫代亲,都是难说的。大哥,你想的和我想的不一样。我如今身上不好,害疼”。刘洪勋对刘洪起的话似懂非懂,只是最后一句他听懂了,这才想起刘洪起身上还有伤,只道你好生将养,治国平天下还指着你,便径直下楼,往后院去了。
一个小厮拎着两只新买的尿壶,到了后院东屋,往郑乐密与郭虎床下,各置一个。郑乐密躺在床上正在感叹:“这回老王连尸首都没寻着,咋向员外交待,这两个可是中表亲”。郭虎躺在外间问道,啥叫中表?
郑乐密道:“就是姨表”。郭虎闻言,长叹口气。这时,刘洪勋进来了,他刚才在门口闻听郑乐密的话,才想起刘洪起此行,不但折了刘洪超,还折了十几个从密县请来的帮手,欠了一堆人情,自家还身负重伤,念及此,他沮丧地坐下,失去了闲聊的兴致。半晌,刘洪勋方抬起头,无力地问郑乐密:“郑兄弟这回出来,家中可有啥惦记?”。言下之意,是要与郑乐密家中送银子,郑乐密没心没肺地道:“穷家破业,贼来不怕,客来怕”。
楼上。刘洪起吩咐道:“回去后,将驴三和那三个马夫唤来,只说来端尿盆”。孙名亚疑惑道:“先生这是要?”。刘洪起道:“伤筋动骨需百日,岂能虚度,谁在俺身边受教,谁便成才,往后成我的羽翼,我身边这几丈远是资源,资源,懂么?大英雄必有羽翼,羽翼便是由人主身边这几丈方圆飞出去的”。孙名亚闻言点了点头,这话他懂。
“只说来端尿盆,旁的莫说,莫私下交待,坏了我的察考,俺不愿日后出个马夫帮”。孙名亚闻言不由一凛。
夕阳远远地成了一只小红球,虽染红了西天,却未能染红颍河,洪荒之意呈现在西天,临颍城头上的军汉对此景仿若不闻,只是麻木地朝向远方。世界是需要低情商的人的,或叫生理意义上的人,让他们代替机器人,否则,许多乏味枯躁的工作便会落到庄士这种人头上,那真是一种折磨。此时,这缕魂魄幸运地在城内的一间木楼上,构思着空中楼阁。
“向南防御向北发展,南阳府是流贼巢穴,莫与之争,便是争下了,南阳府不通水运,如何输粮?开封府虽在朝廷手中,也只是一时,开封府水网密布,正宜运粮,是谓向北发展。向南防御,咱们只防御汝宁府,汝宁府有汝河,淮河,便于运兵运粮,依托水运打一打,若是去南阳府剿贼,无水路可通,如何运粮?咱们处于黄淮之间,黄与淮走哪路,或两路并走,日后再定。粮道是命根子,咱们只沿着船能开到的地方展布,旁处莫去,去也只为向朝廷效忠,打几仗便回”。
孙名亚专注地听着,这时,他迟疑道:“由颍水与汝水入淮,数百里细细一线,若是一处被断——”,刘洪起道:“我有坚船利炮,只要他不将河挖走,咱的运道便不得断,往后你就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