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婶脸有难色:“常言道,鱼和熊掌难以兼得。看来你只能选择一样了,要么保住你妻子的性命,要么只留下孩子。”
“这……”石德天的眉头锁起,苦着脸,终于,叹了口气,作出了痛苦的抉择,“如果的确两样不可兼得,就希望你尽一切办法,先保住我老婆的性命吧。至于孩子,只能顺其自然了。”
“那我再尽力吧。”石婶说罢又返回了里间。
而此时,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天地一片混沌,再加上浓重的晨雾塞满了所有的空间,使人感到沉重、压抑、莫名其妙的烦乱。屋外,那一列黑糊糊的山脉,犹如僵死的龙蛇,匍匐在原野……
天快亮时,忽然,一只飞禽自天而降,停落在这间青砖瓦屋屋脊顶上,“吱吱”叫了几声便向北飞去。
飞禽的叫声引得屋内那只报晓公鸡也跟着啼鸣起来这时,从里室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如同划破晴天的霹雳,震动山野的夜空,震颤着整个世界。
随之,一道红光从里屋飞腾而起,透过窗棂,冲上浩瀚迷茫的天穹,将附近映照得一片通红,随后,引来了彩瑞千条。
“哇”一声婴儿的啼哭如穿云裂石、振聋发聩,全国赫赫有名的石氏模式创建者呱呱坠地了此乃后话。伴随着这新生命的诞生,似乎有飘飘渺渺的仙乐,从高邈的天宇徐徐而降,好像是充满慈爱的纤指,轻轻抚摸沉睡的山川草木。仿佛为了回应那美妙的天籁,一股若有若无的馨香,宛若梦的思绪,从这间群山环抱的草屋中缓缓散发出来,在天地间传播……
于是,清风徐来,浓雾为之消散。大地清新如洗,一轮红日冉冉从东方升起。山谷里,小溪旁,生机勃勃,杨柳婆娑,野花盛开,连那一列宛若巨龙蜿蜒的山脉也活了起来,显露出高耸挺拔的雄姿……
这一天,是公元1978年12月18日。这一天,是石德天被打成右派分子遣返回乡实行劳动改造后喜得贵子,恰好三个春秋整整一百零八天,这一天,更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日子,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一个承载历史和现实的日子中国共产党第十一届中央委员会第三次全体会议在北京举行。全会作出了实行改革开放的新决策,启动了农村改革的新进程。
再说接生婆石婶从里屋走了出来,石德天急步上前:“石婶,生了”
石婶笑口吟吟:“恭喜石校长添丁。”
石德天关切地又问:“我妻子的情况呢”
石婶咧开阔大的嘴巴:“苍天保佑,你妻子安然无恙。”
“好啊多谢石婶!”石德天连声道谢,刚才脸上的愁云一扫而光。
石德天大喜过望,急忙奔向屋内,但到了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退了回来,包了一个红包递到了石婶手里,并深深鞠了一躬,声音颤抖着说:“谢谢您,石婶!我落泊至此,若不是您帮忙,真不知如何是好。”
石婶坚决推辞酬金,说:“石校长,你这是干什么?看你说到哪里去了?咱们既然是左邻右里,就是三生有缘。远亲不如近邻,谁家没个大事小情的?再说,我们都姓石,五百年前是一家,我不帮忙谁帮忙!你说对不对?去吧,快进去看看你的小宝贝吧。”
石德天禁不住笑了,随即,他的嘴角又泛起一缕隐隐的苦涩,轻轻叹了一口气说:“石婶,请您别再叫我石校长了。石某现在与您一样,仅仅是个平民百姓,早已不是什么校长了。”
“不管怎么说,你也当过校长,怎么会与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一样。”石婶麻利地在灶间兑好一大盆热水,一边端着向里屋走,一边说。
石德天跟在石婶身后,但他没有走进里间,而是在大厅停下来,拿出收藏的石门历代祖先神主牌,摆在大厅“公阵”上,然后跪了下来,喃喃说道:“石门列祖列宗在上,德天不孝,落难返乡,所幸苍天有眼,今日新添男丁,使石氏这一支香火不断……”
人生最大的喜事莫过于“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可是石德天此时此刻比当年大登科考上大学,金榜题名、小登科洞房花烛的时候还要高兴百倍。有人说,应该在这四喜之后再给它加上一喜,那就是“盼子生子时”。
石德天在大厅拜跪完后,走进里屋,两眼直勾勾地望着这个盼了多年的宝贝儿子,真好似如贫得宝,如暗得灯,如饥得食,如旱得雨,欣喜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
这是一种说不出的笑,一种无可形容的内心喜悦。此时此刻,只觉得世间什么名利尊荣都万万不及有一个儿子的可贵,当真是惊喜交集。
石德天送走石婶后,快步走进里室:“老婆大人,辛苦你了。”
石二妹含着泪花的眸子向他眨了眨,用嘴角往床头里边努了努,用粗布包着的新生婴儿就在她旁边。
石德天小心奕奕地捧起了襁褓中的小婴儿,凑近油灯前,仔细端详着:这个小生命,天庭饱满、额角宽阔,鼻管微挺,轻闭着眼睛,鼻翼下发出均匀轻微的鼾声,十分惹人喜爱。石德天想道:他是经历了一场艰苦的搏斗来到人世间后,是太疲劳睡着了?还是正在编织着他未来美好的人生梦想呢
石德天望着他这个宝贝儿子,心想:我石德天落难之年得子,实属不易,我得给儿子起个好名字,让我儿将来也能千古流芳,美名传世。
诸位,天下的父母都望子成龙,此时此刻石德天表现得尤为迫切。他心想:我这个儿子纯属老天的恩赐,让我圆了多年的梦想,干脆就叫天赐。天赐,不好听。叫梦圆?又太俗气。该起个什么名字?这名正则言顺,言顺则义明,我非给儿子起个佳名不可。
话说石德天天亮时喜得贵子,惊喜异常,还来不及休息一下,他就忙着为他这个宝贝儿子起名字。他绞尽脑汁,他宝贝儿子的名字也没起成,把石德天气得真想狠狠搧自己两嘴巴。
他在心里话:我石德天乃科班出身、才思敏捷之人,今天这满腹才学都跑哪去了?哪怕你平时笨点,现在得聪明,姓名就是受赐于父母、长辈,有别于芸芸众生,我不给起谁给起?不行,今个儿我非给我儿子起出个好名字不可。他还来劲,其实大道至简,大音希声。一个真正的好名字,总是以最简练的语言来表达最深刻的意境。像石德天此时这种心态,那是绝对起不出这种好名字的。
石德天正在苦思之际,悠忽,屋里那只报晓公鸡又啼鸣起来公鸡这一啼,使他想起儿子临出世前那只飞禽不远万里而来,飞落在屋顶时的情景
石德天触动灵犀,灵感顿至,一拍大腿,朗声道:“有了!对,鹏程万里!我这个宝贝儿子就叫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