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易尽,长安城中牡丹渐落,端午已至。
每年端午城中饮鹿河上大赛龙舟,勋贵豪门尽出,伎乐观战,游船赏景。
饮鹿河两岸舫船如织,有歌姬临水而舞,丝乐声声,人声鼎沸。
河道中心段乃观赛视野最佳之处,乃是众家船舫年年争夺之地。然此时却无人敢靠近此处,仅一艘画舫停泊于此,其上楼阁亭台,珠帘玉靠,飞檐翘角,龙柱彩雕。
画舫四周皆有羽林军守卫,此乃皇家龙船,寻常人自不敢犯。
今上为显隆恩,特命大皇子于端午佳节广邀京中勋贵才俊、世家闺秀共赏龙舟竞渡。凡受邀之人皆御赐五色织带,与众位殿下同游,实乃无上尊荣。
凡能登此船者无不是京中豪门大家之后,如今四皇子尚未娶妃,六殿下与七殿下也未婚配,众臣心中揣测,圣上此举怕是有为几位殿下物色姻缘之意。
七殿下如今虽在孝期之中,但先物色好一个驸马人选倒也未尝不可。
画舫二楼有一处四角凉亭,有两人正对坐其中。
“表弟日日在家中读书,今日若不是父皇授意,大皇兄相邀怕是也难见你。”
说话之人正是三皇子萧博然,他对面坐着一个俊秀男子,容如冠玉,气韵斐然,一身淡绿长衫衬得他斯文清秀,淡雅如竹。
男子闻言淡淡一笑,歉然道:“明轩生性喜静,不喜吵杂之地,让殿下见笑了。”
萧博然闻言看了他一眼,笑意揶揄道:“话虽如此,只不过今日即便不是父皇授意表弟也会来吧?”
宋明轩一下就听出了萧博然话中调侃之意,脸上快速闪过一丝赧然之色,抬起手掩在唇边轻咳了一声说道:“殿下就莫要取笑明轩了。”
见他如此萧博然眼中笑意更甚,但也没再为难他,转而说起了别的事情。
两人都是博览群书,文采斐然之人,对谈中引经据典,各抒己见,伴着耳边丝竹悦耳,身侧和风阵阵,风雅非常。
畅聊中二人忽觉两岸传来阵阵惊呼,舫上一阵骚乱。心知有异两人齐齐转头看去,就见一艘小船锦鲤破江般极速行来,船头一人临风而立,锦衣墨发,容颜绝世,正是永宁侯穆黎是也!
虽闻永宁侯今日也在受邀之列,然其一向不喜此等喧闹场合,众人皆以为他必定不会前来,怎么竟真的来了?
舫中众人心思各异,众位勋贵小姐们却明显对穆黎此来极为欣喜,纷纷奔到甲板上凝望着那一袭挺俊身姿愈来愈近。
穆黎负手立于船头,目光在一众女子中略略一扫没看见萧熙然的身影。待两艘船靠近,穆黎足尖儿一点掠上画舫船头,若燕羽般轻盈而落。
萧皓然和萧绍然此时恰好站在甲板围栏边,穆黎行至萧皓然身前,说道:“穆黎受圣上召见入宫,来晚了些,还望殿下莫怪。”
纵是心中惊疑萧皓然面上也丝毫不显,“永宁侯言重了,自是宫中之事紧要些,侯爷不必介怀。”
穆黎张口欲言,却听萧绍然在一旁说道:“侯爷深受父皇倚重,日理万机,与我等自是不同。今日众家勋贵才俊共聚于此也不过是清闲玩乐之举,自是没有朝政大事要紧。侯爷劳苦功高,我等敬佩还来不及,岂敢怪罪侯爷?”
萧绍然生性狂妄自视不凡,向来对穆黎所受礼遇有诸多不满。且天下人都道永宁侯文冠武绝,尊雅不凡,让他心中十分嫉恨不平。
甲板上众人都听出了萧绍然话中讥讽之意,不由暗暗窥探穆黎的神色。
虽说永宁侯尊贵非常,可二皇子毕竟是皇子龙孙,永宁侯怕是也不能斥责于他。
穆黎见萧绍然满眼挑衅之意面上仍是一副淡然神色,说道:“二殿下如此深明大义实乃圣上和大周百姓之福,听殿下言谈间似对不能辅佐圣上治理朝政深感忧虑,殿下忧国忧民之心委实令人动容。”
一语出萧绍然立时变了脸色,穆黎这话听来是褒奖称赞于他,可细细想来却是在说他觊觎大权,窥伺朝政!
如今朝中议储,这不就是说他想当太子了吗?虽说几位皇子暗中争夺储君之位,但这话说出来可就是大不敬了。
“侯爷过誉了。”萧绍然眼中一片阴暗森然,“为君分忧乃为人臣子之责;为父皇分忧乃为人子女之责,本殿忧心朝政实则是忧心父皇龙体,委实算不得多深明大义。”
“正如殿下所言,为君分忧乃为人臣子之责,穆黎所为不过是尽了臣子本分,也委实担不起殿下夸赞。”
萧绍然被穆黎几句话堵的不知该如何应达,只冷冷看着穆黎,两人目光往来如剑,周身气势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