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周日他一大早就赶到了旧金山，但是他首先并没有去找大夫，而是去了唐人街的明华律师楼。他去得太早了，律师楼还没开门，明叔刚刚起来。他一敲门，明叔就下楼让他进了门。

“这么早啊！还没吃早饭吧？走走走，一起去吃早茶！淑贤，下来了！”明叔一边招呼他一边从楼上唤太太下楼。明嫂本来就是利索的人，没过多久就穿着一身黑色的毛昵旗袍登着一双高跟长靴下了楼，脸上还画着淡淡的妆。潘明之暗自惊讶，只不过是外出吃个早饭而已，又不会出这巴掌大的唐人街，怎么弄得一身行头？可是明叔似乎很喜欢，再仔细一看，他穿的也是一身笔挺的西装，脚上的皮鞋亮得可以照出人脸。这两个人搂在一起，出门就可以去参加晚宴了，让穿着夹克和牛仔裤的潘明之觉得浑身不自在。

三个人一起拐进了一条小巷，然后低着头进了一间十几个平方左右的小店。和大多数唐人街的铺面一样，分为两个区域，一边是准备餐饮的开放式厨房和陈列餐品的地方，另一边是客人就餐的区域，两个区域用活动的玻璃隔扇分开，就餐区域放着三张小长方桌。明叔一进门，就向最深处的那张方桌走去，抬起手来对坐在那里的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招呼道：“老杜！今天吃什么？”

“同以前一样啦，肠粉，凤爪，萝卜糕嘛！淑贤来了，一起一起！”说着就对厨房里头的伙计挥挥手。直到潘明之跟着明叔走到桌前去，他才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问道：“今天多了一个人吗？明叔，这是谁？不会是你的仔吧？”说完也不管众人的反应，直接开怀大笑了起来。

明叔明嫂也大笑了起来。“如果我有这样的仔，你就算今天把我的律师楼拆了我也没话讲！”明叔笑道，“这是从上海来的小朋友，叫潘明之，现在在北湾读法学院，我想请他来我这里做工。”

“哦，未来的大律师，明叔你下手真快！是不是想要人家做你干儿子啊？”老杜有点不怀好意地笑着，“大家叫你明叔，正好这个后生仔名字里面也有个明字，干脆叫做明仔好了，怎么样？”说着就向潘明之问道。

潘明之虽然平时斯斯文文，但是骨子里是个豪爽的人，对明叔和老杜这番打趣他的话并不反感，倒是被这种有些江湖气的氛围所感染，顺着说道：“好哇，明仔拜见干爹！”

这番话说出来，几个人笑得更开心，引得其他两桌来吃早饭的人好奇地望了过来。当他们看到了明叔的时候，其中有一两个人热情地和明叔打招呼，明叔也热情地回应。

“老杜，莫开玩笑吓着后生仔，吃饭啦！”明叔笑眯眯地对老杜招呼道，四个人一起吃完了饭，随便闲聊了一会儿之后，明嫂就借口有事先回了家，老杜也知趣地去了厨房，留下潘明之和明叔两个人。另外两桌虽然还坐着其他客人，但是基本上都是中国人，嗓门小不了，大家一边吃早茶一边聊天，根本顾不上角落里的两个人在低声商量什么。

“怎么样？你考虑好了吗？明明说好上次签合同的时候告诉我，结果拖到了现在。”明叔对潘明之一边问道，一边拿起刚刚老杜送来的一壶茶，给对面的这个后生仔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