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嘉独自坐在银海楼二楼正中间的最大的房间里,正值冬天,朝南的大门却开着,而正北方的窗户也全部开着,北风毫不客气地闯进来又呼啸着穿堂而过,屋子里却仍然泛着暖意,而朱红的门窗上金碧辉煌的雕花在灯光下闪着华丽的光芒,满屋子里金丝楠木的家具散发出沉寂千年的香味,让她不能不想起这里曾经是满清最负盛名的亲王府之一。
她斜倚在一张贵妃椅上,头顶上的灯发出鹅黄色的灯光,温柔地洒在她一袭黑色的裙上,就好像一团金粉无声无息地覆满了她小巧玲珑的身。这里的一切都散发着雍容华贵的气息,她也不例外,即使是身上的衣毫不起眼。她的眼里涵着深秋里那片最静谧的水,这种与生俱来的气质和她艳丽可人的外表揉在一起,成就了一种令人沉醉的美,往往使人忘记了她那果敢刚毅的性格。
此时此刻,她的双眼正盯着屋子里东北角上那只黄铜薰笼发呆,脑子里想着那一年大学刚刚毕业不久的一天下午,潘明之、哥哥和她三人坐在上海的家里一边玩着一只鎏金莲纹博山炉一边聊天,潘明之对她念了一首诗,她也记不清开头的几句,只记得最后的那句“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他当时是想笑话她平时不爱读书,所以才随口说来要她记住。却没想到一语成诤,今天她真的变成了这诗中人。这两年来,她不但失去了沈诚这个亲哥哥,还没了潘明之这个未婚夫,自己也几乎没命,最令她心痛的是还不幸失掉了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如果当初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当初肯定不会去南非冒险了。她觉得自己对不起拼掉性命保护自己的哥哥,也对不起未婚夫,更对不起沈氏企业和父亲,所以当她带着哥哥的骨灰回到了上海之后,大哥潘明宏冲到她家里,一见面就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时,她没有反抗,也没有为自己辩护,而是默然领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