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有别的粗使丫头提了烧开的水进来,这次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同若欢抢活干了。她绞干了巾帕给我,我顺手接过擦干净了手脸。
夜深人静,在点着火盆的温暖室内。床幔被放下,我躺在柔软的被褥里,可是却犹自辗转难眠。如果不是尚忆知刚刚那番话,我是怎么都不会清楚意识到,原来云舒卷真的还是在我手里。我觉得,扫帚星那头肯定也是知道这个事实的。
可是不管是尚忆知和他,都没有再行逼迫我去交代这卷奇书的下落。
虽然这个事情终究还是叫我觉得感慨,但是同时也跟着心下觉得诡异起来,究竟他们如何确定我知道云舒卷的下落呢?这件事分明本身就是个伪命题,因为我自己看来根本是不可能知道这卷书的,所以,这究竟是怎么个情况呢?
我努力地回想,既然是经书这种内容,那我肯定是曾经见识或者记忆过的。可是分明我根本没有过这样的记忆。
就这么在焦虑烦躁中,我依旧还是睡了过去。梦里我仿佛再度回到了彼时在私塾里的光景,秀才夫子教习我识字。可是口里念着的词汇却并不同于落到纸面的文字,三字经和我默写在纸面的分明是两种内容。
心下有个念头在思绪中疯狂鼓噪,仿佛就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了。我开始努力地想要看清楚纸面上默写的文字,我要确认,这究竟是不是三字经。
可是越想要看清楚,眼前却越模糊,纸面开始扭曲,文字仿佛脱离了平面,纠结着跳跃起来。然后我自睡梦里惊醒,瞪大了眼睛望向头顶的床幔。
跟着我再躺不住,就自坐了起来。这动静再度惊醒了躺在床边脚踏上的若欢,她揉着惺忪睡眼点了灯过来看我,“姑娘,你又睡不着了。”
“这里有笔墨吗?”我顾不上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抛出来了这个问题。
虽然我在这屋子里住了这些日子,但当真还没有正经确认过这件事。不过眼看这若欢那副未睡醒并且颇有些惊惧的表情我也就不指望她了。只顺手取走了她掌上的那盏灯,随后自另一侧下来。
这屋子里的大概陈列摆设我还是知道的,借了烛火的照明,摸到了柜子里。看着我开始没头没脑的翻找,若欢仿佛才反应过来。
“姑娘,这屋子里没有笔墨。”
我这头也已经发觉了,不过没有笔墨也并不是难事。我取了画眉的柳枝,沾了胭脂开始在一块白绢上默写起来。
其实这个梦并不是我初次做,只是在今天之前我并没有想过这梦境竟是我潜意识里的一次回溯。作用并不是叫我只忆起过往的那些光阴,还有叫我知道其实我有可能是真的知道云舒卷的下落的。
现在,所有的一切迷底都在这最后一招了。
若欢看着我摆出了胭脂和柳条的架势已然知道我要做什么了,于是就忙忙过来,帮我掌了灯。眼见着照明不够,又过去将铜灯架上的那些都给点燃了。
室内明亮了,我在白绢上落笔也自然顺遂了不少。那些句子段落,其实夫子都教予过我的,但是直到了眼下,我才记起来将它们都默写出来。落下最后一笔笔画之后,我和若欢都望着那数百字的白绢惊愕住了。
“姑娘,这……是什么?读起来,竟是晦涩难懂。”若欢识字,可是不懂武学之说,自然是有看没有懂。我却是不同,自小就上岱山入四方阁,知道那些心法,此时看着自己默写出来的那洋洋洒洒的半匹白绢上的字眼便是不用旁人来讲述我也明白,这就是那卷惹得武林纷争的奇书云舒卷散逸的部分。
这件事真的是想来都叫人觉得可笑,可是可笑的是这又是现实。
真正是话本子戏折子里都不会存在的故事片段,但是现在这样的片段自我眼前上演了。
掀起江湖武林和朝廷帝君贪欲及连绵不绝的血雨腥风的竟然就是这么卷东西,短短数百字,结果桩桩件件的血案,从一十六年前延续至今。
我看着那卷白绢,只觉得看到上面的每个字都化作血泪,汩汩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