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凝芝一咬牙,只得垂首:“是。”
皇帝道:“妮子几日不见,口齿倒伶俐不少。你贵妃姐姐心直口快,倒让你不自在了,方才要说什么,就继续说吧,朕许你。”
“是。”她甜甜一笑,“妾以为,百合髻虽非正式诰命夫人所用,第一次觐见佩此饰也略显不妥。但舒姑娘不仅是首次觐见谢恩,更是送香茗春茶为悦君欢,是风雅之事,若以常服前来反而更见其清朴之味。若人人事主都一板一眼,刻板教条,难道不会显得太乏味也太无趣?岂不辜负了这舒姑娘精制的御茶?”
我心弦紧绷,她虽是为了我,可只怕她这话得罪了孟贵妃,是不妙啊。
皇后亦含笑帮忙敲着边鼓:“妾以为萧修容所言甚是,妾也很喜欢舒姑娘这飘飘不胜清风之态。”
皇帝抚掌大笑:“好,好。绛珠果然心思灵巧,朕就喜欢你有什么说什么。”说罢便笑对我和汤凝宛:“两个姑娘还愣着做什么?将好茶奉上罢。绛珠,今日舒贡造的茶朕第一杯就赐给你。”
“谢皇上。”
我和汤氏闻言退下,心仍然惴惴不安,生怕疏清因此惹祸上身。
此外,我注意到了宜淑妃。那个女子始终秉持着嫔妃应有的得体笑容,静默而不发一言,恍似洞若观火地注目这一切,倒让人有些敬而远之。
面容竟让我有些熟悉。
我对宜淑妃有所了解,出身不高,原是晋王家里的医女,当年选妃时晋王亲自将其送进的宫门。后来晋王被揭发谋反,抄了府邸,灭了亲眷。她倒是相安无事。
我暗暗思忖,宫中女子最不缺貌美之辈,而这个女子,长相并不十分出挑,仍能坐到淑妃之位,实在不简单。更何况按大宣律例四妃应只有贵妃才有封号,可她身为淑妃居然能让皇帝破例以“宜”为号。
薛繁缕到底是晋王府里出来的人,想必是必定少不了皇帝猜忌,到头来这么些年,淑妃之位依旧坐得稳稳帖帖。怕是个不好对付的狠角色。
我不由得为疏清忧心,本来为奴为婢,一朝跃为帝妃,看似上天眷顾,实则恐怕未必如此。她又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如今圣眷正浓,难保不为人眼中钉,肉中刺。
我实在坐立不安,胡乱沏了茶就端了上去。好容易捱到事毕出宫,又不方便和阔别三年的妹妹相见,就总有些烦躁,便向皇帝请旨,以想一瞻天家富贵为名在御花园散心,皇帝因茶心情大好,自然无理由拒绝,又专门让苏绫姑姑作陪。
我抚脸,有些不好意思:“还要让姑姑亲自相陪,真是云意无礼了。方才还未拜谢姑姑的提醒,如今一并在此谢过。”
苏姑姑微微一笑:“姑娘不必客气,这偌大的上林苑,姑娘若是与令妹独行,怕是要找不到归路了。”
和白蕖相视一笑。白蕖道:“是呀,我和姐姐两个民间丫头,还没见过这样大的园林,更别说游览一遭,可不是要手无足措了吗?”又俏皮地一弯身子,“麻烦姑姑。”
苏绫一笑。
我问:“姑姑是御前的人?”
“是。奴婢侍奉皇上十年有余。”
“难怪一见姑姑便觉稳重非常,非那些莽莽撞撞的小宫婢可比。”我婉声道。
她始终保持着浅浅笑意:“宫里的人,待久了哪个不精明?不是稳重,而是知道了要少说话,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才是长久之道。”她说到此突然发觉自己失言:“奴婢胡乱多嘴几句,叫姑娘看笑话了。”
我倒是不以为意,恳切道:“怎么会?云意不是饶舌的人,自然不会在姑姑身后乱嚼舌根,姑姑宽心就是。姑姑肯和我说这些,是敞开心胸的肺腑之语,云意不胜欣喜,又怎会不领情?若姑姑缄默不言,噤若寒蝉,倒显得是我拘着姑姑了,岂不生分?这览园也无趣了。”
她这才释然,无声地松了一口气:“谢姑娘体恤。”
我装作无意随口问:“今日替我说请的萧修容,云意很是感激。”
“萧修容毕竟年少,心思恪纯,藏不住话。为姑娘抱不平也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