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秀出了端书院直奔梁王阁,阁中南延王梁沼正愁着老脸,一手揣着黑棋一手捏着白子细观盘上僵局,听得脚步声扭头看去,见来人是梁秀当即就化了愁眉,摇手笑喊:“秀儿快些过来,给爹破破这悬局。”
梁秀健步如飞,几个快步跨入阁中,边走边道:“今儿可没空与你这棋庸对弈。”
梁沼一愣,虽说其性急躁,可自打梁秀落地起就没几样像他这个做爹的,平日里哪会有这般火急火燎,多是随了那天塌下来都可静静伏案挥墨的师父,不紧不慢。
未等南延王出言相问,梁秀已大步走至棋盘前,仅是随意看了几眼即将黑白僵局打破,竟有些哭笑不得,“这局是大年叔给你摆的吧?”
见梁秀一语道破天机,南延王两手“啪”地一合,压着声佯作正色道:“不愧是爹的秀儿,也不知那老匹夫从哪儿窥来的悬局,这局势怎么看都是黑子势优,他非得讲五回之内白子可扭转乾坤夺胜,秀儿你告诉爹是不是那老匹夫不懂装懂来诈爹?爹看了几个时辰都未曾看出当中破绽,是不是那老匹夫寻你炫耀去了?”
梁沼口若悬河说个不停,世子赶忙挥挥手,满脸无奈地扯着嘴说道:“这般局,偌大个苏州城中除了你与大年叔…怕是再难不住他人。”
南延王老脸一羞,枯掌抓了抓脑袋轻声道:“嘿嘿,那秀儿快快将破局之法说来,爹好踩踩那老匹夫的势头。”
梁秀随手抓来黑白几子摆于盘中,三言两语便将为难了南延王数个时辰的棋局破得一干二净,将手中余下几粒旗子扔回棋笥中,拍了拍手道:“赶来是为了跟你讲康伯德的事。”
南延王听闻康贤面容稍收,叹声道:“秀儿的心思爹知,可…”
“莫再担忧我的想法了。”梁秀挥手止住,“我刚从师父那儿过来,你莫要再因我而左右为难,听诸位心腹之言即可。”
梁沼愣了愣,知子莫若父,本以为以梁秀的心高气傲不会接受众臣之建,毕竟梁秀随师父陈挫学术多年来像此番得以表现其成果的事,还未曾有其他。
且不说外界早几年就已频频有自佯才学广富的人对江南世子怀有种种质疑,有如是否是真无半点墨水才多年藏于苏州城中,默默无闻不显半点本事,或是江南世子乃都城纨绔之首,使得梁王府不得不力压世子之迹等等诸如此类。好在南延王梁沼深知儿子刻苦学术,才可让此些大放厥词的人潇洒于江南壤上。
就说江南大数文武老臣对世子也是闻所未闻,实在是这位江南世子未曾在庙堂亦或沙场上有过分毫作为,想知都难。如此一来,世子继位如何得以服众?南延王也深知其子,梁秀心中迫切想将一肚子墨水搬上台面晒一晒,好让那些个文武老臣夸句“虎父无犬子”的赞词。
这般一想的话,将世子初出茅庐便扳倒在江南庙堂根深蒂固的康贤一事公之于众岂不美哉?既得了文武百官对其城府的认可还可让天下认一认,没了梁沼的江南也是后继有人的江南。
也正因考虑到儿子的心性,梁沼才迟迟未曾一言定下康贤之事,说到底往后的江南已不再是他梁沼的江南,更应该做的事是为尚为弱冠的儿子铺出大好前程,康贤一事便是当中较重一步,该如何走该听何人都应深思而后行,好似盘中棋子,落五落十夺边抢肚,为的不都是最后一子成阵得以夺胜?
南延王两眸微眯,意味深长地看着梁秀,沉声道:“秀儿,这是一子得大势的棋,乃成你前程之所在,无关乎陈镇折亦或李清书之辈,你可想好了?”
本欲转身离去的梁秀定住了身子,与这位落地至今都未曾让他觉得有分毫威严的南延王四目相对,说来还是第一次与这双深邃得令人发慌的老眸定睛相看,一时竟有些喘不过气。
打记事起南延王对世子都是百依百顺,不管在朝中议事如何怒发冲冠如何忧心如焚,转过身都会没脸没皮地走进江夏第随世子嬉戏,纵使是年幼的世子将镇宅神兽朱鹮的窝掏了,南延王都未曾有几分严父之像。
若是世子未记错,这还是南延王首次如此义正词严地与他讲话。
见梁秀未曾回应,南延王再次沉声问道:“你可想好了?”
梁秀回过神来,不敢再与那双深邃的老眸对视,点了点头便匆匆转身离去。
“秀儿,你要记住。”南延王面容正色,王侯之威俨然而立,铿锵有力地喝道:“我梁家,才是江南的王!”
梁秀心中一凛,重重地点了点头。
至此,世子才发觉,原来江南的王,也是这般朴实无华而兼纳乾坤!